沈栀暖/文
因为潜意识里知道，家人会是我们最亲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我们，不管我们对他们说出怎样过分的话，都不会离我们而去，所以我们永远可以做那个霸道专横的小孩子……
01
中秋爸妈从广州来武汉看我。
接到他们那一刻，我妈背了一个很大的包。乘坐地铁到家翻出来一看，全是我平日里念叨的那些口味的零食。其实，武汉这边什么都可以买到，她之所以那么远不辞辛苦带过来，无非是因为，以为我真的很想吃。
其实，我已经忘记我是否说过我爱吃了。
来武汉已经一年半有余，公司食堂的饭菜，油腻，口味重。天气热的时候，直接有绝食的冲动。每一次这个时候，我就特别怀念，在广州工作的那段时间，每天不同花样的饭盒。
每天中午，我都会很期待地打开饭盒，看里面又会有怎样的惊喜。午饭时间，微波炉一转，饭菜的香味，很快就会弥漫一层写字楼，隔壁的公司职员偶尔也会探头来问，我今天带的菜叫什么。我都会笑笑回答，我妈做的，大概是什么什么，然后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妈是四川人，会做很多的川菜。那种味道，虽然我在她二十多年的熏陶下，也难以学到一成。我外公是厨师，我妈得了真传，在我这里，二十年过去，已然完全失传。
说完这些，我突然发现，我已经二十多岁。
我读初中的时候，爸妈就去了广州，一呆就从我初中、高中、大学、工作，十多年也就过去了。
初一那年暑假，我和我弟弟是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出远门。我们拿着办好的身份证，阴差阳错，买了最慢的那辆车。绿皮车，记忆中，从汉中到广州，接近四十多个小时。那个时候，也是临时决定出门，没有提前买票，根本也没有细细区分，站票坐票卧铺。到达售票窗口时，只是告诉售票员找最近的一辆车次就好了。我现在记得车次是K1008，那一次只买到了站票。
在此之前，在电视上，会经常看到，在火车站，会有小偷抢乘客的包。我已经记不得，我当时那个小包中有什么贵重物品。总之，我抱得死死的，生怕一不留神就上演一出悲剧。我和弟弟第一次坐火车，并不知道，什么时候检票，也并无意识要提前去候车室，我们跌跌撞撞，问了很多人，才找到位置。
那个时候，检票员已经快关闭闸门了。
我们很委屈，说了很多好话。检票员抱怨了一句，赶紧的，然后我们才顺利登上了火车。
和电视里一样，人挨着人，但是又不太一样，他们都没有表情。我们没有座位，就随意找了一个位置站着。大概是对远方太过好奇，我们甚至都忘记买食物。接近四十个小时，我和弟弟一直站着，不时有列车员推着“花生瓜子八宝粥、啤酒饮料矿泉水”的车子，一次次从我们身旁走过。大概是我们那节车厢的人太多，导致车子每过一次，都异常艰难。
我们并不知道，爸妈的具体坐标，只是知道在广州。
在车上，基本上没有合眼，对火车外面那些陌生的省份特别好奇，房子似乎也和家乡不太一样，更矮了，也更加与众不同了。我弟弟比我高大，我却时时想着护他安全，我怕一不小心找不到他。总是在他移动一下位置，我也移动一下，确保他在我的视线之内。
车上的叔叔阿姨大概是看我们姐弟太小，也有好心人，起来让位置给我们稍坐一下。只是我们是自尊心特别强的孩子，所以一般都摇头拒绝。
快到广州站的时候，我给爸妈打电话，他们才知道我们已经坐了几十个小时的车，来到他们所在的城市。我记得，我妈接到电话就大声哭了出来，大概是担心我们，也大概是在心里安慰自己，幸好我们没有出事。我爸则很淡定，说我们下错了车。其实在广州北下车的话，离家都很近了。到广州的话，还需要乘坐大巴。然后我们又在我爸妈说好的位置等她们。记忆中的流花车站，四处都是字幕，所以我们绕了很多的地方，都还没和爸妈遇见。
最后还是，在打电话的时候，听到对方手机中传来的广播声音才得以团聚。
那一次，是我和弟弟真正意义的第一次远行。
是第一次，为了看爸妈，乘坐了接近40个小时的火车，记忆中是两个黑夜加一个白天。
02
高考后，我选择了在武汉读大学。时隔多年，我仔细回想，大概也是我第一次远行，让我对远方充满了好奇。高考结束后，很多的同学都选择了省内，都在成都发展。我算是只身一人到的武汉。
有一次和男朋友聊天。
他说这一届的新生，年龄很小，很多已经创业，然后我大概想了一下我的大学。在大学那几年，值得记忆的事情其实很多，但是我印象最深的，却停留在大学校门口，那辆出租车上。
爸妈送我到了学校，帮我报名，安排好了所有的事宜。然后就直接打车离开。我那天，躲在校门口那柱子里侧。我可以看到爸妈，但是他们看不到我。看着车子离开，我的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
说起这个事情，男朋友还笑话我，大概只有我这种矫情到骨子里的人，才会在分别的那一刻，用哭的方式表达不舍。多年以后的今天，我还是没学会，在和亲人爱人分别的时候，能够坦然。
大学校门口到宿舍的距离其实不算近，我一个人哭着回到宿舍。十多岁的我，已经害怕别人看到我哭泣。到宿舍里，室友的家人都在帮忙收拾床铺，就如同刚刚送走的我的父母一样。我选择的是上铺，觉得高一点，会比较安静一些，我直接上去，脸侧进里面去，用睡觉来麻痹自己心里的难过。
此后，每一个寒暑假，都会提前买好票。或者四川或者广州，跑到他们的身边。
其实，每回去一次，都清楚地知道，见面有多么开心，分开就有多么难过，那种残酷的落差至今我都不太喜欢。
03
大学毕业后，直接去了广州发展。
很多人问起我原因，我的回答都是陪伴爸妈。即便是到现在，我仍然为当初的决定感到欣慰。因为觉得那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上下班，都会有我爸或者是弟弟的接送，回到家里，我妈早就准备好了饭菜。那个时候大家一起吃完饭，基本上是我和我妈去附近的商场逛一下，路上顺便吃个冰淇淋或者是谈论很多很多八卦；我爸基本是看电视，弟弟则是打游戏。
偶尔假期的时候，我们一家人去一起去爬山，或者是去动物园，亦或者是公园，基本上走完了广州大大小小的地方。
分别后的这次再见面，爸妈明显都老了很多。
我妈的微信好友只有我一个人，没事的时候我们会闲聊。她工作之余最大的爱好是跳广场舞和绣十字绣，基本上她都会给我说她每一天的情况。
而我爸，喜欢上了刷微博。他也会追热点，说起马云在王宝强马蓉事件上的那个视频，笑得前俯后仰。没有WiFi的情况下，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流量早已用完。可以因为看一个视频，让话费为了流量买单。每次这个时候，我妈就会说他，而我则会很快帮他充话费。
其实，能够用钱解决的问题，都是小事情。幸福喜乐从来都不是金钱可以买到的，毕竟赚钱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而且我现在也有这个能力。
闲聊时，我妈说她想做广场舞的领头人，我爸让我赶快给她买设备。
其实，在我和我弟同时读大学那几年，家里没有现在好过。在我们很小的时候，爸妈算是白手起家。我爸在他们兄弟姐妹中排行第三，我妈则是最小。
所以基本上是，我们都在读书的时候，其他亲戚的孩子早就毕了业。甚至是很多表姐堂哥，都没有继续读书，在他们的价值观中，早点出来社会，早点出来赚钱才是王道。我清楚记得，我爸妈一直希望我们读下去的愿望，我们也爱好这份期待。
在我们读书的时候很多人毕业了，在我们毕业的时候很多人结婚了。
在老家很多人看来，我和我弟算是另类。年龄大了该结婚的时候不结婚，经常出去旅游也是浪费钱，似乎在他们的价值观中，到了年龄不结婚就是罪过，钱就该死死存着然后去做更有意义的事情。
所以，每次这个事情，我特别感激我爸妈，一直都不过多干涉我们。
和我爸妈昨晚聊天，聊到邻居的一个孩子。三十多岁，结婚，有两个孩子。但是天天异想天开，企图一夜暴富。赌博、骗钱、偷盗、差点家破人亡。其实，听到这些，我虽然记不清楚，那些人的面孔，但是听到这些，我都很庆幸，我有如此一个幸福的家庭。
他们懂我的爱，我懂他们的付出。
一家人在一起，可以干很多事。
不算是轰轰烈烈的大事，但是就是觉得心里充满力量。
如今的工作，说累也累，说轻松也轻松，但是都是我自己爱好的事情。我爸妈在我从医院辞职的时候，没有干涉我；在我想要转行的时候，没有干涉我；在我累了要出去旅游的时候，也只是叮嘱注意安全。似乎在我的印象中，我妈一直是特别好的脾气，我从未见过她有一丝的不悦。
前不久去内蒙古，我爸正好给我打电话，我说在内蒙古呢。他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不久卡里都多了一笔钱，我知道他是想我玩得开心一些。而远距离表达爱的方式，大概只有在我去远方的时候，金钱上让我富足一些。
很多人都羡慕我有这样的一个家人，我也因为有这样的一个家庭感到幸福。
在我妈所有的优点中，我最喜欢她的善意。不管是对家人还是对陌生人，亦或是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她都是报以最大的善意。每次打完电话，她总是说：
我妈：“哎，你还记得邻居那个谁吧？现在发展得不是特别好，感觉挺不容易的，你说我要不帮帮人家吧……”
我：不记得。
我妈：“对了，你爸大哥的两个孩子打算过来我们家，你觉得如何？”
我：听到这里，我火冒三丈，都三十几的人了，你要过去我们家，你天天做饭伺候他们上班嘛？
我妈：“不是，我就是觉得，感觉他们不容易……”
我：你忘记别人以前怎么对你的了？你是不是健忘？欺负你的时候你怎么就不长记性的？
我妈：“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别人毕竟是亲人，也是你堂哥。”
我：……
每次遇到这种情况，我真是心疼她。上完班，还要做几个人的饭。她的委屈，基本就是给我吐槽。然后等我心疼的时候，她基本又和一个没事人一样，天天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我也并非真是嫉恶如仇，我只是不想她总是委屈，但是苦于没有办法。最后说出那一句特别无能为力的话：总之你开心就好。
我妈晕车晕机，印象中，只有去年，我弟弟从广州开车到武汉她没有晕。所以订票的时候，我都会有选择性的，但是我爸妈又特别节约，总是不愿意多花钱在交通工具上。我只能在我爸妈的监视下买完票，然后再偷偷改签。
去超市买东西，我抢着去刷卡，我爸不让，我说我的卡有优惠。我以为他信了，但是回到家，我的钱夹又会多双倍的现金。我猜他早就猜到了我说优惠的假话，但是又好意不拒绝。而后又担心我过不好，所以就偷偷给钱我。
小时候就是如此，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仍然没有改变。
印象中，爸妈并没有大声吵过我，也没有打过我。一路走来，都是以我为主，尊重我的选择，给我最大的支持，和最无穷的爱。
印象中，爸妈第一次哭，大概是我做了一个很小的手术。
印象中，爸妈不知何时变得什么事情都喜欢听取我的建议。
去年装修房子，房间里的一切家具，都是我精心挑选，父母很喜欢。那种被需要的感觉很幸福，在他们老去的路上，我愿意一直被需要。
04
当我们计划去武汉附近城市玩玩的时候，公司临时安排赶稿子，所有的编辑加班。所以临时通知把中秋的假期延期到国庆休息。我爸妈真好看到了我的邮件，知道我要忙，急忙让我订了回广州的票，我心里特别愧疚。感觉他们千里迢迢来看我，而我却连最起码的陪伴都没有。
公司开会，明确规定不能请假，我把事情原委告诉爸妈，他们都说是小事情。
送走他们，我打开冰箱，打算找点饮料。
才发现冰箱塞满了，全部是我爱吃的食物。
在冰箱的最上方，分明放着我前一天放进她包里，她最爱吃的零食……
晚上打电话，问起她这个情况。我说你是不是有做了什么，她说没有啊。
我说我明明发现了零食，是我放进你包里的。
她说：你记错了。
其实，哪里是错了，只是我一直被偏爱而已。
现在，绿皮车很久都没有见过了，现在再也不用坐几十个小时火车去哪里。高铁、动车、飞机都缩短的距离，而且却一丝也不愿意花那么多的时间，浪费在交通上。
但是想来也奇怪，第一次绿皮车的经历竟然在我的记忆中这样深刻……
如果一定要一个理由，大概那时候最迫切的愿望是想见到爸妈吧。
我们在人生中所体验的每一次旅程，都让我们在生活中走得更远，大概只是因为爱。
看，多么不可思议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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