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就匿在海边厚重云朵的后面,我屏住呼吸、瞪大双眼,祈祷下一秒日出的到来。她每升一寸我提起的心就跌落一分,忽然她露出了一个角,在这个阴冷的天气里传过来些许温暖。
但她还是消失了,再也没出现,我又一次擦肩而过,也许就此一别两宽。
我一直深爱着秦皇岛这座城市,每次来都会有不同的邂逅,赏到不同的风景,遗憾的我来了五次,一次日出都没看到过。
第三次来的时候来的时候去了联峰山公园,遇到了两个外国女人,其中一个穿了一件淡紫色衬衫,突然让我想起苏姐了。
那是十年前的夏季,老姐中考结束了,姑姑家打算出去旅行,奶奶说希望带上我,遂得以同往。
我们包了一辆私家车前往旅行团出发地所在的市区,一路上大家都欢声笑语,只有我一个人蜷缩在面包车最后一排的座位上数着窗外无数棵向后闪过的青松。
我一直都害怕跟人沟通,就算开口也总会词不达意,这种害怕源于骨子里的敏感,怕被伤害更怕伤害别人。
在很多年的时间里我被同学老师指指点点打上另类跟怪物的标签,从小到大发生的很多事让我痛下决心一辈子都拒绝原谅在我两岁就抛弃我的父母,尽管我也清楚这是错误的。其实总去刻意讨好别人,却适得其反,其实也想过如果从小有父母是不是会好一点,至少所有的委屈跟凌辱都可以有一个人可以倾诉。
“来,小苏,喝一瓶。”我扭过头看到了一个叔叔正将一瓶饮料递给我,他见我接过饮料又问道:“出来玩,开心点嘛,要不要过来打牌?”
“不……不用……”我开口,却发出嘶哑的声音,才发觉自己由于太久没喝水嗓子哑了。
那是一瓶康师傅的水蜜桃果汁,那是十年前的夏天,后来我品尝过四五十种饮品的甘甜,却依旧对那款饮料有一丝执念。
到了市区我们上了旅游团的大巴车,导游便是苏姐了。
金属眼镜,淡紫衬衫,个子不高。普通话倒是标准,温柔的话语里时不时蹦出几句东北话大抵为了让我们觉得多几分亲切。
我们顺着京沈高速前行,下午三点一刻到了山海关。
“那大家看到的,前面这里就是被誉为‘天下第一关’的山海关,这里是东北与华北的交通要道,向南是渤海,向北是燕山……”
我任由她清脆的声音在心尖荡漾,同时伴随她的指挥时而向左望时而朝右看。她就站在过道中央,离我只有三个饮料瓶的距离,留意到听得津津有味的我正看她,又笑了,这大概就是日出的样子,温暖迷人、不可方物。
那时的我大概在想要是有那样一个母亲该多好,稍大些了以为有那样一个姐姐应该总会笑出声,加冠已久,甚至觉得那样的女人做朋友做恋人应该都是让人满心欢喜的吧。
我们在抚宁县一家小宾馆落了脚,我甚至忘了第二天有没有看到日出,只记得抚宁县附近就有一处海湾,阳光碎在海面倒是很像我喜欢的煎蛋。
第二天苏姐出现的时候带了一个小男孩,个子不高皮肤黝黑,看到人就往她身后躲。
“这是你的孩子?”有人问。
“嗯!”她笑笑,一把搂过小男孩的肩膀,“这是我儿子。”
我们去了南戴河国际娱乐中心,这里不仅有很多大型游乐设施,还有滑沙滑草。后来我才知道北戴河那边也有类似的地方,比如金沙湾沙雕大世界,不仅有滑沙滑草还有很多美丽的沙雕以及超大的水上乐园,门票只要七八十,足够玩上一天。不过秦皇岛有大型游乐设施的首选的还是南娱,沙雕之类的根本没有。
说到大型游乐设施突然想到了那次去排队,看到几个外国女人下来的时候上吐下泻的——不不不,泻没泻我不知道,吐倒确实惨不忍睹,脸上挂着笑容,嘴上骂着“oh,no,fuck”。
我最喜欢各类高空项目,带着微笑从始至终,看着脚下拍照的沙雕,听着身边嘲哳的尖叫。
小时候从未在游乐场尽兴过——没钱自己去、也没人带我去。生父倒带我去过,还带了一个女人,我一度以为那个女人会成为我后妈,直到现在提及她发现姓甚名谁都忘记了。
我们牵手朝大海里面走,每个浪头扑过来的时候大人就喊口号让我们一起跳起来压浪花。腿上有些瘙痒,我爬上岸看了看,上面多了一片红色的小痘痘,苏姐左手提着拖鞋右手牵着男孩儿走了过来。
她俯身看了眼我的腿,放下鞋子从包里掏出了一管药膏递给了我,“海里很多海蜇。”
“嗯,谢谢。”我接过药膏,随手问道,“没想到你这么年轻都有孩子了。”
苏姐沉默半晌,指了指半米外,“乖,去给妈妈盖个沙城堡。”
男孩儿很听话地过去玩沙子了,苏姐才跟我说这个孩子是她认的,在一次带团中遇到一个老爷爷带着他,问过后才知道孩子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抛弃了,只剩下爷爷养育他了。
“而且他还不能说话。”
我才知道那个男孩是个哑巴。
一条狗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了,大概也想“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看到男孩儿它放弃了大海,嘴里念叨着“你喜欢大海,我爱过你”朝这边走来。
小孩子吓得一个趔趄倒下了,苏姐又去哄孩子了。
迫夜,渐寒,归途。
苏姐继续卖力地介绍着四周的一点一滴,说自己毕业于燕山大学。
下车的时候她站在车门旁边,又点了一遍人,我将一瓶水递给了她,康师傅的水蜜桃果汁。
最后一天最后一顿饭,想到离别总让人觉得有些伤感。
我打算上车的时候再次与她“狭路相逢”,她冲我笑笑:“其实,感觉你挺像我弟弟的。”
我不假思索道:“那你当我姐姐吧。姐。”
“哎!”她又笑的很甜了。
随后返程,换了个导游跟车,我再也没见到她了。
一场邂逅转眼就是十年再无想见,又恰恰刚认了姐弟关系。有时候总想造物弄人跟物是人非哪一个更可惜,想想还是前者好些,错过或远离总比失去要好得多。有缘总会再见,无缘保持想念。
我又去了秦皇岛,这个对我来说有魔力的地方,只不过只是在北戴河转转,踩踩海水,捡捡贝壳,一个人一辆电动车吃遍大街小巷。
又报了个旅游团,路过燕山大学的时候我谎称要去洗手间下了车,让他们先去景点。
踩过燕宏桥,桥上痴情的男人正抱着吉他弹唱《大海》。
“从那遥远海边,慢慢消失的你,本来模糊的脸……”
听说这首歌是张雨生写给溺死的妹妹的,却总被当成一首伤感的情歌,总有些误会是在所难免的。
遇到了一个同学,打听起了苏姐。
“这个人我倒不认识,不过我有个同学总提到的人好像跟你说的这个很像一个人。”
我真没想到过了十年还能看到他,长高了不少,只是更黑了。
他认不出我了,我提到了那只文艺的狗,提到了被海蜇弄伤的腿还有温柔的苏姐,他终于想起来了。
我只能通过写字板跟他沟通,他让我转告苏姐道个歉。
“怎么了?”
他在写字板上写了半天,随后举了起来,我看了眼,叹了口气。
“她每个月都会拿出几百块钱给我们,几年前,她由于弟弟生病有两三个月没给我拿钱,我爷爷打电话跟她吵了起来。然后就再也没了联系……爷爷去年去世了,我也一直再没联系上苏姐。”
我答应他会转发歉意,隐瞒了自己也是来找苏姐的事实,临走前硬塞给他一千块钱。
又要离开秦皇岛了,希望下次来游玩时可以看到日出于海边,毕竟十年间从未相见,却一直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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