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她对我笑了一下。
“老板,你真的没有一点印象了么?”男孩儿很急切。
我再次摇头:“没有。”
男孩儿还是不死心:“可是她就坐那儿坐了一下午呀。”
我真的有点无奈,只得再解释:“我已经知道了,你说一个女孩儿上周六坐我店里坐了半天,然后你问我她是谁,但是店里一天天那么多人,我也不送餐到桌,我是真的不知道是谁。”
这男孩儿一点多来的,已经盘问我半个小时了,非要打听上周六的一个女生,又说不清人家坐哪,长什么样儿,就不停说一个温柔的女生,可是温柔女生那么多我怎么知道哪一个。
看时间快两点了,我实在有点不耐烦:“哎,看你也是高中生吧,怎么这么死心眼呢,我多少是个开甜品店的,谁一天天没事儿盯着人看,又不是警察,快去上课吧行吗?我还要做生意呢。”
男孩儿看样子还是没死心,看了看时间欲言又止的走了。
估计是一个街区外的高中的学生,十六七岁吧,还算清秀就是固执的不行,估计是看上人家小姑娘了,当时又不好意思去搭讪,过了一个星期,这会儿跑来着急。
所以说,爱情这个事儿,对于弧长的人来说可能真的不是龙卷风,是风湿骨痛——非得等一个特定的时候才开始疼。
工作日的生意总是不温不火的,来的也是没课出来的学生,或者是办事路过的某些公司的实习生。
这种时候我就有时间研究新好吃的了,比如今天想试试年糕。
我每次做东西都是随手边有的材料,翻了翻冰箱和后厨,能够我倒腾的也就淡奶椰浆蓝莓什么的,那就做个椰奶蓝莓烤年糕:
先把白糖两大勺放到两个鸡蛋里搅化,把他们慢慢倾倒进盛有两杯糯米粉的搅拌碗;
搅和成柳絮状以后,慢慢加一杯淡奶一杯椰浆把糯米粉和成稀面糊,然后放一边让他们冷静一下下;
先把烤箱打开预热,然后翻箱倒柜拿出我八寸的模具,抹上黄油,把面糊倒进模具,啧真是香甜;
170度开始烤,且先烤着吧,让我来把蓝莓切切,嗯我决定再加一点儿杏仁片和糖渍红豆,风湿骨痛可得祛祛湿;
过一刻钟把蓝莓和杏仁红豆小可怜按进年糕,然后再烤25分钟。
趁这会儿打一杯杏仁薏米露,配着应该很合适。
看看时间六点多,那薛猫的晚饭就是烤年糕了。
薛猫是我从小学一直到初中的同学,后来高中不知道野到什么地方去了,大学才联系上,现在是个闲人,从小到大画画都还不错,自称画家。
在我要求这混蛋给我画幅画的时候,她说自己的画是薛定谔的猫,画出来就不存在了。
呵。
所以我叫她薛猫,并且一直让她当小白鼠来试新品,以及当免费劳动力来偿还我那幅画。
薛猫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快九点了,想到我在七点不到给她打的电话……可能她是坐手动轮椅来的,要谅解。
我谅解的方式就是让她站在吧台外面,干掉那一盘年糕和剩的杏仁露。
薛猫认为我是在欺负她。
我怎么会那样做呢:“不,我是在欺压你。”
“哦。”
这个时候有人进来了,薛猫立马转身:“欢迎光临,请问要点什么?”
碍于薛猫一米七几的身高,我什么都看不见。
“呃,请问你们老板在么?”
我探出头,是今天下午来过的那个小男生,正要叹气,薛猫又问:“小帅哥吃啥?”
“一杯奶茶就好,谢谢。”
男孩儿正想问我什么,薛猫又问:“奶茶要冰的还是热的?”
“常温谢谢,请问……”
“那你要加料吗?我们有……嘶,卧槽疼。”
伸手狠狠掐了一把薛猫,我对男孩儿说:“别理她,怎么了你说?”
男孩儿尴尬地笑了笑:“请问你家几点关门?”
薛猫又抢话:“再过一两个小时吧,看有没有人。”
“那我可以在这等人吗,关门就走?”
薛猫宛如智障一样回答:“你等卖白粉的就不可以。”
“……不会不会。”
我怕薛猫再问点什么让人家以为我家养智障,就赶紧说:“去找个地方坐吧,奶茶我等下给你端过去。”
男孩儿点点头找了个角落的座,从书包里翻了本书就开始看。
薛猫这时才扭头看我,不满道:“你掐我干嘛啊,刚刚?”
“手抽筋了。”我转身去泡奶茶,除非客人要求,不然我家奶茶都速溶,因为快。
“哦”,薛猫顿了一下,又问:“那小男孩儿你认识吗?”
“算认识,今天下午盘问我半天,说上周在这儿看到个妹子,问我有没有印象。”
薛猫一听来劲了:“卧槽,这小崽子看起来挺怂,居然还是个情种啊。”
我把奶茶倒进瓷杯,又拿出一个干净的碟子,从薛猫的盘里扒拉两块年糕,把两样东西都端起来,在薛猫难以置信的目光下走向男孩儿:“闭嘴快吃。”
东西放下后,男孩儿疑惑:“呃,不好意思我只要了一杯奶茶。”
“没事,新品你尝尝告诉我感受就好,不收钱。”
男孩儿将信将疑尝了一口,眼珠转了一圈:“还不错,这是年糕么?里面还有东西,甜甜的挺好吃。”
收到好评我心满意足地回到吧台,薛猫还没吃,我拿着叉子不满地敲敲盘子:“你要造反呐?”
薛猫手一摊:“没有餐具就不吃。”
“……爱吃不吃,不吃滚蛋。”
薛猫可不滚,从我手里拿过叉子,非常造作地切了一小块年糕放进嘴里,然后故作高深点点头。
“说话。”喊你过来可不是为了看你造作的。
薛猫又切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半天,看我要出手打人了才说:“不错,黏糯香甜但是弹牙,奶味椰味不分伯仲,蓝莓软塌陷在年糕里,所以整个年糕都有果香,表面杏仁片增加口感,很稳,我喜欢。”
听到薛猫这样说,我微微舒了一口气,这几天再做一些给客人们尝尝,如果评论不错就可以开卖了。
薛猫这个人虽然有时候脑子不太清楚,但是味觉还是挺可信的。
跟薛猫插科打诨半天以后,差不多十点,我让薛猫把客人们的盘子收了洗了,然后自己走到男孩儿面前:“我们要打烊了,你回家吧。”
男孩儿点点头开始收拾,我回到吧台监视薛猫洗碗顺便盘点,男孩儿把钱付给我然后有点垂头丧气地走了。
接连一周吧,这男孩儿都是差不多九点来十点左右走,但是一直没遇到他口中温柔的女孩儿。
讲道理,蹲点也该选个好时候吧,周六下午遇到的妹子,平常晚上九点还能遇到的可能性有多大?
我也跟男孩分析了,但是男孩儿不听非要等,我也没办法。
用薛猫的话来说,这男孩儿可能读书读傻了,那天出现幻觉了。
我倒觉得遇上了一个高中生版狄更斯,不过狄更斯知道那条腿的主人是谁,这小男孩儿目前还不知道。
不过现在已经十点多,我都要准备收拾收拾回家了,男孩儿还没来。
“算不上个情种,这才几天呐就不来了。”薛猫一边玩手机一边说风凉话。
我倒觉得没什么,不过少了一杯奶茶的收入,但这几天烤年糕卖的还可以,就无所谓了。
所以我伸手没收薛猫的手机,在她着急之前说:“去把盘子洗了去,别玩了。”
薛猫一脸不情愿地端着一堆餐具到后厨去洗了,刚传来水声,又有人推门进来。
“不好意思,我们打烊了。”
一抬头,是那个男孩儿:“嗯……”
看起来比平常更垂头丧气,我有点好奇:“怎么了?”
男孩儿磨蹭着坐在吧台前的椅子上,叹了口气:“老板我以后可能会很少来了。”
“哦,那没事儿。”
男孩儿等了一下见我没别的反应,又说:“我们学校要开始调作息备考了,多加一节晚自习,晚上十点下课。”
“那你加油,好好考啊”,话说完,我觉得有点敷衍,瞟了眼温箱,就把剩的几块年糕端出来,又倒了杯杏仁露,“请你吃东西,要好好加油呀。”
“……谢谢你啊。”
我笑笑:“没事。”
“老板你真的不记得那个女孩儿吗?她坐着一个老板椅一样的椅子好像。”
我摇摇头,那女孩儿可别真是幻觉吧:“真不记得,而且我这儿哪有老板椅啊。”
男孩儿不说话了,吃完后故作轻松道:“谢谢老板,那我回家了啊。”
我点点头,然后把餐具收拾好,从窗口递给薛猫。
“WTF?这又是谁吃的!让他自己洗!”
我趴在窗口:“情种吃的。”
薛猫瞬间来了精神:“哟,今天这么晚才来?”
“人以后估计不来了。”
“为什么?想清楚那是幻觉了?”
“不,放学时间推后了。”
“啧,爱情真是脆弱,都抵不过时间。”
“他还说那个女孩儿坐了个老板椅,你说我这儿哪有老板椅。”
“我说是幻觉吧,还老板椅。”
果然,之后几天,男孩儿再没来过。
“老板打包两份杏仁酥。”一个客人推门进来。
是一个四十来岁的阿姨,有点面熟,但是没想起来是谁,就没多言,笑了笑,拿了几张牛皮纸,然后把一大碗杏仁酥倒出来两份的量,开始打包。
“给我尝一块儿吧,我们家姑娘老说你做的好吃。”那阿姨看我打包的慢。
我把玻璃碗递给阿姨:“谢谢啊,您尝尝。”
阿姨拿了一块尝了尝:“嗯,是不错,怪不得她喜欢吃。哦对,她让我跟你说,可以搬把椅子放她那个位子上了。”
“哦哦,您是那个女孩儿的妈妈啊,就说有点像呢”,我打包好了,“那她这段时间怎么没来啊?”
“准备做手术呢”,阿姨又拿了一块,“是挺好吃的哈,那再给我包两份。”
“行。”
趁我打包的时候阿姨接着说:“她不是骨刺吗?然后之前没有特别严重的时候医生不给做,这时候疼得都不能走要坐轮椅了,医生又说能做了。”
“能做了好呀,做完不就能走了吗?”
“是啊,所以让你不用给她留个空位子。可惜坐了一年轮椅,休学了一年。”
“坐轮椅不能上学么?”……等等,轮椅。
我好像明白那个男孩儿说的女孩儿是谁了。
“不是不能,就是不方便,我和她爸也要上班,每天……哎哎,姑娘别走神啊。”
我尴尬笑笑,继续打包:“不好意思。”
阿姨摆摆手:“没事没事,我姑娘今天下午手术,让我来给她买点这个吃来着。”
“哦,那什么,阿姨稍等一下,我包点新烤的年糕给她尝尝。”毕竟是给暗恋她的小男孩儿祛湿的年糕。
“哟,这么客气,那行吧,谢谢你啊姑娘。”
不谢不谢,毕竟我可能断送了你家姑娘的一段姻缘。
不过,那女孩儿一般来我店里都是抱着本书来的,会抬头对一个陌生男孩儿笑一下?
把阿姨送走后,我仔细想了想,哦,是抬头笑过,下午我把杏仁酥和杏仁露端过去的时候围裙系歪了,那女孩儿看到笑了,还帮我整了整。
真相大白。
她对他笑了一下吗?不,她是对我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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