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引子（续）
三百余年后，江南已不再是半壁江山，不仅金人被逐，就连打败金人的蒙古人亦被驱出华夏，真可谓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
得失还报终有时，朝代更迭尚且如此，却总有贪心者，欲占尽天下好处，讨尽世间便宜，到头来徒增一笑耳。
茶馆里，单先生已经说了月余，沈千串早就不耐烦听了，倒是市井小民越来越多，一到说书时，连楼梯上都挤满了伸长脖子竖着耳朵的人，害得小二连杯茶都送不进去。
当日被打之后，袁先生卧床不起，自然无法营生，好在有单先生接济，为其请郎中悉心照料，伤势已渐渐好转。
袁先生羞愧难当，向单先生道：“当日若不是单先生为我解围，恐怕我已不在人世了。”
“袁先生言重了”。
“说来惭愧，”袁先生长叹一声，“在下年过半百，一生克己复礼，凡事泾渭分明，若不是单先生一语点醒，如今犹活在梦中！”
单先生宽慰道：“尘世本就如梦幻泡影，谁又不在梦中呢？”
“依我看单先生便是例外，”袁先生对单先生已由原来的不解变为敬仰，“单先生乃通透豁达之人。”
单先生笑道：“袁先生过誉了，单某一生碌碌，只为糊口罢了。”
两人聊得投机，不觉间说书的时辰要到了，单先生叮嘱几句好好休养便起身告辞，径奔茶馆而去。
茶馆小二倚在门口，看着陆续进来的茶客，眉头紧皱，连日来每到单先生说书之时，茶馆内人满为患，自己奔上跑下，苦不堪言。
小二心中默数，今天来的人要比往日更多，这也难怪，昨日单先生说到独孤求败和南语上被埋在乱石山下，未道生死如何便戛然而止，吊足了这些茶客的胃口，是以今日纷纷老早赶来，定要听个究竟。
正想着，远处传来一阵嬉闹声，几个泼皮围着叫花子吵吵笑笑地朝茶馆而来。
只见叫花子蓬头垢面，境况大不如前，已入冷秋，身上仍是先前单薄衣裳，一边裤腿已不知去向，任由竹竿一样的小腿露在外面。小二猜测又不知是被谁家的狗追了出来，小腿上被咬的伤还清晰在目。
叫花子手中拿着小儿玩耍的木剑，两步一摇，三步一晃，嘴里面哼哼唧唧，在周围人的嬉笑声中来到门口，热烘烘的酒气和着身上的腌臜臭气扑面而来，熏得小二胃里一阵翻滚。
小二捂着鼻子骂道：“你这个臭要饭的，哪里灌完猫尿跑这里来凑热闹。”
叫花子歪歪扭扭，舌头发硬，口水顺着嘴角淌下来，“老子……老子来听书！”
“就这么进去？”小二暗示叫花子要按往常的惯例出一个铜板。
不料叫花子勃然大怒，“要钱？又想欺负我，你他妈知道我是谁么？”
旁边人哄一声笑，其中一个泼皮最喜挑事生非，向小二道：“就是就是，你好大的胆子，他可是独孤求败！”
叫花子听了更来了劲，舞舞扎扎，将手中木剑朝小二挽了个剑花，“听到没，还不让开小心我要了你的狗命！”
小二本就心里有气，哪受得了叫花子这番戏弄，抬腿照着叫花子肚子上就是一脚，“去你妈的，我还如来佛祖呢！”
叫花子“哎呦”一声，皮包骨的身子本来风吹就打，先撞在门口石狮子上，跟着抢倒在地，手中木剑飞出十余步远。
叫花子半天才缓过来，吐了两口啃进的泥，爬到木剑旁边，捡起来后摇摇晃晃地朝茶馆小二过来，嘴里道：“独……独……独孤九剑……”
“你他妈还没完了，”小二火起，伸手拍掉木剑，抓住叫花子乱蓬蓬藏满虱子的头发，连着一顿耳光，也不知多少下，直打得叫花子满嘴是血，仍不解气，用力一甩，叫花子一个踉跄又摔倒在地。
这次叫花子不再爬起来，支撑着靠在墙边，眼睛呆呆地望着前面，“都来欺负我，我是独孤求败，我要杀尽你们这些奸人……”
“他傻了，”挑事的泼皮凑过来，“看呐，他哭啦，哈哈哈。”
“真的呦，流马尿了。”
众人一阵大笑。
一个财主模样的向小二道：“你可要记得洗手，否则等下端来的茶我们可不喝！”
打过叫花子，茶馆小二心中的郁气消了大半，点头哈腰道：“那是当然，大爷请进，单先生就快到了。”
正说着，单先生果然从远处走来，众人弃了叫花子拥上前去。
有人迫不及待的问：“单先生，独孤求败怎么样，死了么？”
“是啊，死没死，单先生，别只顾笑啊，你倒是说啊！”
单先生本想先卖个关子，不置可否，但自己被这些人团团围住，看情形不说出结果难以走进茶馆，只好答道：“没有死。”
众人长出一口气，“这就放心了。”
又有人问：“那南语上呢？”
单先生道：“也没有死。”
“要不怎么说高手就是高手，哪能那么容易就死了。”
“就是就是。”
茶馆小二见这书说到了外面还怎么赚钱，赶紧过来道：“大家先不要急，让单先生进到里面再说，让一让，都让一让。”
众人这才让开一条路。
走到门口处，单先生看到叫花子靠在墙边呜咽，停住脚步想说些什么，思虑良久，还是摇摇头，叹了口气，径上二楼去了。
单先生来到案前，茶馆内瞬间静了下来，等了半晌单先生并不开口，只是面含笑意看着众人。
果然有人沉不住气，问道：“单先生，独孤求败虽然没死，但依我看这书也快说完了，他已经没有对手，还有什么说头？”
有人不同意，反驳道：“不是还有南语上么？”
“南语上和他是平手。”
“那就还要打败他才行。”
单先生仍旧笑而不语，待众人七嘴八舌议论过后，茶馆内又恢复了平静，单先生这才开口道：“比武大会独孤求败确是一战成名，天下皆知，但他一生的路不过刚刚开始。”
“才开始？”众人不信，“他武功盖世，何事不成，还要跟谁来比，与谁来战？”
单先生收起笑容，苍凉道：“且不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只说红尘命运纠葛，人心欲望叵测，岂是仅凭一把剑便可斩断的。”
众人不解，“单先生，这说得也太含糊，等于没说一样嘛。”
“好吧，”单先生想了想，“我就不妨再多说一些。”
“单先生快说！”众人拍手称快。
单先生接着道：“独孤求败一生共用过四把剑：第一把凌厉刚猛，无坚不摧，二十岁前所用……”
话音刚落，下面有人插道：“就是现在这把扶摇剑！”
“正是。”单先生点点头，“第二把紫薇软剑，三十岁前所用，误伤义士不祥，乃弃之深谷。第三把玄铁剑，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四十岁前恃之横行天下……”
又有人插话道：“可这两把剑一把在赫连倾身上，一把在剑神丁宇手里……”
终于有人看不过去，“别老打岔，听你们的还是听单先生的！”
单先生微微一笑，接着道：“第四把木剑，四十岁后，不滞于物，草木竹石均可为剑。自此精修，渐进於无剑胜有剑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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