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鱼的睡前故事总第0010期
文字录音发于微信订阅号:墨鱼哈哈奇(moyuhahaqi)
制作:陈笛 撰稿:徐姜汤 声音:随遇而安
窄沟往南大概一百公里,是红西。
老五扎在窄沟农村四十六年,没去过红西。
老五没读过书,老五俩字放在一起估计也只认识个五字。只是老五家族人丁兴旺:兄弟十个,除了老五都是一膀子力气还会抖机灵的主儿。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别人家辛苦干一年还倒欠生产队工分儿的时候,老五一家已然远远脱离温饱富足成一坨。寻个阴天下雨的日子,众兄弟关门关窗小心翼翼观望放哨;老大偷摸儿拿出地窖里的猪肉,搬柴加火凑成一锅,咕噜个仨儿俩儿小时;肉是一定要成块儿吃的,一分就是十几块儿,把油吃到满脸。
彼时彼刻,腻死在肉锅里老五都愿意。
而后政治空气焕然一新,改革开放成就了一切的大多数。窄沟终于开始风靡搞基建,国家也终于开始鼓励“投机倒把”广发贷款。老五的俩兄弟老大老三神仙附体颇具前瞻性的从银行贷了若干万的款,后又抓了银行系统不完善的小辫子,一跺脚赖了账,贷款不了了之。
赖的加上赚的,老大老三一不小心便一步登天身家过了百万。听说二人把家从窄沟搬到了红西,吃香的喝辣的发的跟猪头一样。
众兄弟蜂拥而至,把老大老三奉为神灵,有肉吃肉没肉喝汤。老大老三饮水思源手足情深除了老五来者不拒。
连读了三天书的老十都瞧不起老五,众兄弟都说老五傻。
老五认命,众兄弟飞黄腾达,不能带自己这个傻子在身边。老五坦然接受了自己傻的事实。
众兄弟把老家的三十几亩地留给了老五,也算看傻子不容易多多照顾。算上分家时分到的几千块钱,老五琢磨,自己勤快点儿,一准儿衣食无忧,美的屁颠屁颠。
除了老五,整个家族迁都红西的那一年,是新世纪的元年。
村儿里人已然不愿种地,有明白人指点,合法不合法的打个擦边球怎么着儿也比种地赚得多。村头村尾的麻将馆棋牌室逐渐多了起来,局儿也越来越大,从“二八不让做掌儿到纯清儿大横手把一报吊儿”,恨不得一摞儿块钱拍桌上一把一搂儿石头剪子布。
村里人不爱种地,老五爱种。
老五拿着分家得来的几千块钱又包了三十亩地,种起了豆子。同年,老五娶了隔壁村儿带着俩儿子的张寡妇。
村儿里人边嘲笑老五边奔走相告,麻将馆里戏谑调侃不绝于耳,糙老爷们儿风尘少妇烟雾缭绕间编出无数个版本儿:趴墙根儿、给寡妇挑水、老五寻摸已久终于得逞傻人有傻福,滔滔不绝。
那年老五依然小三十。张寡妇年龄不详,不过俩娃儿都已然十七八岁,张寡妇的年龄也容易推算,况且张寡妇一脸岁月侵染说是五十估计也有人信。所以即便老五略傻了点儿,众人依然有些不解为啥老五就这么着急成这个家。
老五有自己的想法。他琢磨张寡妇俩小子对自己不错,张寡妇多年未找人,一寡妇带俩儿子家没塌不说还收拾的利利索索,能量可见一斑,长啥样又抵不了人品,老五倒觉得自己捡到了宝。
众兄弟在外生活工作繁忙不堪,无暇顾及老五。老五给众兄弟报喜,众兄弟托人捎回老家两万块钱。
众兄弟表示,虽说自己很忙太忙了,但礼数不能免。
俩小子上高中,老五和张寡妇带着四五个跑腿子长工起早贪黑爬半夜。小十年光景过去,张寡妇运筹帷幄年年改项年年赚钱,愣是和老五把俩儿子供到大学毕业顺利工作;把老五的老房子推倒重盖了新房不说,手里竟还留了几十万的积蓄。俩儿子也算争气,大学毕业工作生活落户在距窄沟三百公里外的奉天,衣食无忧。
一切落听,张寡妇病倒了。
好在不是什么大病,手术后张寡妇卧床休养小半年儿,吃喝拉撒全靠老五。张寡妇娘家来人探望,边夸老五好,抱着张寡妇声泪涕下。
老五傻笑,当初就她不嫌弃我。
张寡妇眼里含着泪,没掉下来,指着老五让老五去给儿子打电话:多久没回来了,不看我这个妈没啥,不想爹咋地。
“好嘞。”
老五乐滋滋儿的掏出手机,欢乐的像个孩子。
张寡妇卧床的半年,老五半年没干活,把几十亩地都种上了树苗儿。村儿里人红眼,合计一块儿赖掉了当初的口头协议,收回了土地不说还霸占了树苗儿。
老五着急上火:“承包的那点钱儿也太少了,还合计给他们涨涨,现在给他们补上他们还能要吗?”
“闹呢!”
张寡妇在旁笑着应付,
“自己的三十多亩地就够咱俩忙活的了,我早就不想包了”。
众兄弟在外事业发展迅速,现金流不足,找老五借了几次钱。张寡妇没拦着,老五也来者不拒,不知不觉几十万的存款就只剩了个零头儿。
兄弟不提还钱,老五有了张寡妇和俩儿子无欲无求。况且老五从没去过红西,兄弟家住哪里都不知,打去电话兄弟也不接,实在无处追讨。
张寡妇安慰老五,“钱咱不要了,俩儿子每月给咱俩打的钱咱俩都花不了多少……”
老大先回的老家。
老五的三十多亩地在某高速的占地范围内,哥几个儿的户口都没迁走,土地还在众兄弟名头上。村支书给在外的老大打了电话。一亩小三万,每家能分小十万,乡里乡亲钱不是小数儿,村支书怕后起纠纷,打了提前量儿。
村儿里人贫嘴,“哟,老五,这地当初不都分给你的吗?这么到分钱了又都成人家的了。”
“嘿嘿”,老五扶着张寡妇遛弯儿,“都是自家兄弟分什么你我。”
“你伺候这么多年的地成人家的了,你就愿意给啊?”
贱人调戏老五不成转而对付张寡妇。
“要那么多钱干嘛,等我死了,给他小媳妇儿用啊……”
张寡妇看着老五,一脸幸福的花儿藏都藏不住。
众兄弟回老家把钱分了。老五地份儿最少,分得了六万。老三公司周转不灵,当场把老五的六万借走了。众兄弟在老五家吃了顿饭,张寡妇忙里忙外,临了也没上去桌儿,在厨房就了一口儿。
瞅着老五明亮的大瓦房,老大说自己这几年风风雨雨几经周折赚的不够吃的低头直摸眼泪儿,念叨房子还抵押在银行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老三接着老大的话嘟囔着谁不一样比惨他怕过谁。众兄弟低头不语,分不清自己和老五到底谁是个傻子。
老五受到了重视,众兄弟和老五联系密切了起来,虽说三句话不离借钱。
老五俩儿子孝顺的亲儿子一样,每月给老五和张寡妇小四千儿,足够老五和张寡妇用,几家合一起来借就有点捉襟见肘了。老五尽量满足,一个月和张寡妇留三五百零花儿,剩下的都存起来以备众兄弟不时之需。
众兄弟借钱的方式简单粗暴,商量好的似的,都说要买房子钱不够。老五乐,众兄弟过得都算舒坦,在红西那么大的城市买那么大的房子,得多大的实力。老五骄傲不已。
老五琢磨和众兄弟关系缓和其乐融融,几次想带着张寡妇去红西看看众兄弟,众兄弟推说忙。
老五要了兄弟的卡号,和张寡妇坐着班车到窄沟镇里,看着纸条上记录的卡号一个又一个给众兄弟打钱。
张寡妇爱吃窄沟南市场烧烤摊的煎锅,老五每次给兄弟打完钱都带张寡妇去吃一顿,几次差点吃没了回城的车费。
一次南市场里有名的傻子郭三儿撞了张寡妇,老五还和郭三掐了一架。老五第一次发火,瞪红了眼张寡妇拦都拦不住,到底给了郭三儿两拳才收手解恨。
“你傻吗?你跟个傻子较什么劲?”
围观人劝老五。
“滚!”老五没识围观好人心。
【后记】勺子有三层含义:一是指喝汤盛饭用的工具;二是指一个人很傻,就是俗称的“憨勺”勺子。三是指围棋中的臭手,俗称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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