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唐诗（48）

夜读·唐诗（48）

      常见文史，李商隐的诗歌按风格大致分为三个时期：创作《嫩笋》时代的早期，创作《流莺》时代的中期，创作《锦瑟》时代的晚期。按内容又可分为政治和咏史、抒怀和咏物、感情诗、应酬唱和四种。

      追寻李商隐诗风的渊源，就会发现他有广泛的师承。比如，他悲怆哀怨的情思和香草美人的寄托手法源于屈原，他诗歌意旨的遥深、归趣难求的风格与阮籍有相通之处。杜甫诗歌忧国忧民的精神、沉郁顿挫的风格，齐梁诗歌的精工艳丽以及李贺诗歌的幽雅婉约都影响了李商隐。李商隐的一些长篇古体，雄放奇崛又近于韩愈；他还有少数诗歌清新流丽、纯用白描，脱胎于六朝民歌。可以说李商隐善熔百家于一炉，而他的为世人喜爱，正是因为他前有古人，后有来者。

      今读他的四首七绝。

      李商隐七绝诗约占其诗歌总量的三分之一，今存约200首。题材广泛，艺术特色鲜明，在唐代的七绝史上占得一绝。尤其咏史七绝, 寄托深而措辞婉 ，其中事多为楚汉故事、六朝韵事和隋唐旧事，皆抑扬有加，韵味悠长。比如，

过楚宫
巫峡迢迢旧楚宫，至今云雨暗丹枫。
微生尽恋人间乐，只有襄王忆梦中。

      李商隐诗中用楚襄王与神女的故事为题材的很多，这是其中之一。“巫峡迢迢旧楚宫，至今云雨暗丹枫”二句追述楚宫旧事，说明男女间的至情是古今长在的。“微生尽恋人间乐，只有襄王忆梦中”二句以“微生”与“襄王”对照，暗示自己如今已无复人间之乐，旧日的欢愉有如一梦，却令自己终生思忆。李商隐的一生，被牵累在牛李党争政治旋涡中，他的这类诗既有一种旁观者的清醒，又有一种旁观者无法投入的无可奈何的悲凉。

旧将军
云台高议正纷纷，谁是当时荡寇勲。
日暮霸陵原上猎，李将军是旧将军。

      东汉明帝永平三年(公元六0年)，下令把辅助光武帝建立中兴大业的32（有说28）位功臣大将画像于云台。在后世的文学词汇中，云台就成为一个论功行赏的地方。汉朝的飞将军李广一生功勋卓著，而且为了朝廷不顾自己的安危，但是他罢官之后，连小小的霸陵亭尉都敢欺负他。李商隐通过描写李广的事迹，表达了对今人今事的不满，为李广鸣不评，更为当世“李将军”李德裕鸣不平。

闺情
红露花房白蜜脾，黄蜂紫蝶两参差。
春窗一觉风流梦，却是同衾不得知。

      这是一首独特的闺情诗。绝大多数闺情诗，都是写妇女的伤春怨情，惟有这首诗写的是一个女人睡在丈夫身旁梦见与她的情人欢会，这在当时是超前的意识，表达了禁锢形体容易，禁锢思想万难，恋情如此，亲情、友情、宦情等等又何尝不是如此？

屏风
六曲连环接翠帷，高楼半夜酒醒时。
掩灯遮雾密如此，雨落月明俱不知。

　　这是一首咏物诗。题目是“屏风”，诗就描写屏风。第一句写屏风的形状，一共六扇，钩连起来可以转折，放在翠绿色的帷幕旁边。第二句写屏风所在的高楼上，半夜里，主人酒醒之时。第三句写屏风掩灯、遮雾，把室内室外的一切光与景都严密地挡蔽了。第四句写屏风使室内的人不知一切外边的事，是天晴有月呢，还是天阴有雨？很明显，这是借物讽刺蔽贤之人，从“雨落月明俱不知”这一句看，也可解释为讽刺被蒙蔽的达官贵人。

      清代诗人叶燮这样评价历代七绝：“七言绝句，古今推李白、王昌龄。李俊爽，王含蓄。两人辞、调、意俱不同，各有至处。李商隐七绝寄托深而措辞婉，实可空百代无其匹也。”（《原诗》）“空百代无其匹”，妙言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