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学生们已经放假回去了,而我们几个老师却忙碌起来。送走了毕业生,学校领导又在为新一届的学生生源发愁。不消说,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招生大战又开始了。
对于招生,我们似乎又大可不必担忧,因为学校有专职的招生人员,而且效率一直不错,尽管争夺生源的竞争客观存在。用学校里资历最老戴着一副2000多度老花眼镜的老余老师的话说:“而今,上面提倡多办学校,少办监狱,十六七岁的孩子,不读书,流到社会上还能学好?所以我对我们中专学校还是很有信心的!” 老余老师说这话时,很多时候都是当着董事长的面,在我们看来多少有些溜须拍马的嫌疑,可是你又不能说他说的没有道理。
暑假里,我们每天配合着誊写一些信封,装递一些简章,余下的时间倒也轻松自在。
吃完中饭,我和文老师在校园里散步。忽然看见从女生宿舍楼上下来两个人。我认出其中有一个是文老师班上叫做依萍的女生。她手里正提着一口拉杆皮箱,肩上背着一个布包走下楼道来。另一个年约20来岁的年轻女子怀里抱着一床被褥。两个人急匆匆地赶路,神情有些紧张迷离。
文老师快步走上前去,迎面而来的两个人只得放缓了脚步。
“文老师!”依萍抬起头,怯怯地喊了一声。
我看见那女孩脸色很苍白,虽然带着微笑,却很不自然。她头发凌乱,两眼无神。一身衣服也是皱巴巴的,仿佛好几天没有换过了。这可不是我平时印象中的那个优秀的学生会干部依萍。印象中,小女孩长得很漂亮,活泼大方,光彩照人。
“唔,依萍姐姐也过来了。学校都放假好几天了,你们怎么才来呢?”文老师奇怪地问道。
我记得文老师平时跟我提过:依萍有位姐姐叫飘萍,是市二医院的一名护士,这学期曾来过学校两次,还向班主任文老师了解过她妹妹在校的学习情况。
“呃,两位老师都在呀,放假了还这么忙?”飘萍微笑着说,“依萍前些天生病了,所以这就耽搁了两天。怎么,文老师不知道吗?”
“依萍是向我请过假的,只是我以为她早离校了。你看我这些天忙的,都不记事儿了!”文老师用手抚着额头说。
“依萍,病好些了吗?我看你脸色很差,回去要好好休息!”文老师转身冲依萍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儿,老师!”依萍说,声音细得像蚊蚋,一边向飘萍递了个眼色,“姐,咱们还是快走吧,可别误了车!”
飘萍便向文老师和我打招呼告辞。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我说:“文老师,你有没有发现依萍有些不对劲?”
“是吗,你没听她姐说她最近生病了吗?”文老师淡淡地说。
“我看事情没那么简单,她的眼睛躲躲闪闪的,好像藏着很多哀怨呢!”我若有所思地说。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心中对自己的判断感到害怕。那一刻,许多如烟往事一齐在我脑海中鲜活起来。
三年前董事长来这儿办学,有一天他身后带着一个高高大大瘦长脸的年轻人。董事长向大家介绍说:“这位是张科长,武警出身,以后就来我们学校保卫科工作。” 那张科长脸上堆上笑,用手抱拳一拱说:“各位老师都是文化人,俺就是一大老粗,以后还望大家多多关照!”年轻的男人满是青春痘的脸上一脸谦卑。
我后来听说这张科长在部队里练过散打,腿脚上有些功夫。有一次七八个地痞围住董事长,张科长赶来将几个流氓打退,帮董事长解了围。从此董事长就将他带在身边,作为自己的私人保镖。
张科长来学校工作以后,同老师们的关系处理得还算融洽。他的脸上时常挂着善意的微笑, 对每位老师都客客气气的,从没与人红过脸。他与学生们打成一片,工作开展得有声有色。他在学校里成立了护校队。学生会的干部每天轮流执勤,加强班级纪律和寝室管理。一些女学生也加入到学生会中来,这其中就有依萍。张科长经常给依萍布置任务,依萍向他汇报工作,他主动找依萍谈心,两个人看上去关系很密切。
对于依萍来说,张科长是学校的老师,是值得信任和尊重的。然而张科长每次看依萍的眼神总有些特别。女孩子正值青春妙龄,处在豆蔻的年华。她是那样的纯洁,她的心扉对人是完全敞开的,毫不设防。她总是浅笑宴宴,在张科长面前使一些小性子,显出几分娇气。张科长有时在她面前开些不荤不素的玩笑,依萍却也不生气,只是羞赧地一笑置之。张科长觉得这女孩有点意思,不像另外的两个女孩,老是板着一张脸,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
张科长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光身汉,在城里好像也谈了一个女朋友。听说他的女朋友曾经来学校找过他一两次,只是我从来没见过。门房的小刘和张科长一个科室,对张科长的事情自然更熟悉一些。据小刘说,张科长和他的女朋友关系并不太好。虽然两人已经同居,但在张科长眼里,女友不够温柔体贴。两个人的关系忽冷忽热,俨然黏黏糊糊地纠缠不清。
“林老师,你在想什么呢?”我正愣怔的当儿,文老师忽然问。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觉得在依萍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我说。
“经你这一提醒,我倒也想起一些事来。你是说这事莫不是跟张科长有关?”文老师忽然恍然大悟似地问。
“咱俩想到一块去了,正巧张科长这两天请假回去了,咱们这就去保卫科找小刘问问,那小子与张科长住一间房,一定了解一些情况。“我提议说。
“好主意!”文老师有些激动地说。
我们很快来到了保卫科,一进门便看见小刘正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看一张都市晚报。
“小刘,我们找你了解一些情况,你一定要如实相告,不可隐瞒呀,这可是关系到咱们学校声誉的大事情!”文老师开门见山地说。
那位刚大学毕业的年轻人合上了报纸,满脸疑惑地看着我和文老师。
“是这样,你把张科长和那个学生依萍之间的事情说一说!就你知道的,越详细越好。”我解释说。
小刘的眼睛忽闪不定,欲言又止,最后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似地说:“其实这事我早就知道了,可是一直不敢向人提起。张科长是个禽兽,他祸害了那个叫依萍的女生。你问我是怎么知道的,这事瞒得过别人还能瞒过我吗?那一晚张科长值班,十点多钟了,他把那个女学生喊出来,说是谈工作,两个人在保卫科叽叽咕咕聊了半天。最后张科长对我说,他有些事要带女学生出去一趟。我没敢多问,就见两个人上了一辆的士。”
“他们那晚回来没有呢?”文老师插言道。
“回了,不过很晚,是凌晨两三点,还是我开的门。我发现那女学生脸上泪水涟涟的,好像哭过一场!张科长铁青着脸,没事儿人一般,只催促着我快点关门。我可不是小孩子呀,心里当时便猜出了七八分。第二天我特地留意了一下那名女学生。女孩一整天病恹恹,心事重重的样子。这事我心里就更有数了!”
“张科长最近跟依萍单独出去过没有?”我问。
“出去过的!那天张科长跟我说,他请了假,要在女朋友那儿呆上几天。他前脚刚出门,那个叫依萍的女生也跟出去了。我当时到门外的小卖部里买烟,就见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在院墙的拐角处,张科长拉着女学生的手上了一辆小车。”
“那天是几号呢?”文老师问。
“应该是六月十三号,那天正好是我生日,我记得很清楚。”小刘说。
“哦,六月十三号依萍刚好向我请假,说家里有事,得回去一个星期。”文老师回忆说。
“她肯定是诳你了,那几天她根本没回家,她一直和张科长呆在酒店里。”小刘信誓旦旦地说。
“噢,天呐,怎么会这样?!”文老师痛苦地说,“这个张科长胆也太大了,他怎么对女学生下得了手?”
“教师中的败类,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来,简直猪狗不如!”我忿忿地说。
“我就说嘛,依萍这一阵子怎么像换了个人似的。她受了那么大的伤害,要背负多大的精神压力啊!这孩子怎么那么傻呀,出了这么大的事,她怎么一个人闷在心里不与人说呢?”文老师痛苦地喃喃道。
“唉,她毕竟只有十七岁,还只是个孩子,思想还不够成熟。这种事情她又怎么可能向人张扬呢?”我叹息说。
“林老师,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绝不能便宜姓张的。这件事董事长也难逃干系,姓张的是他弄来的人,他责无旁贷。”文老师忽然义愤填膺地说。
“这事要不要先告诉董事长?”
“当然得告诉,可是我担心董事长徇私情,咱们先通知派出所的人过来调查,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谁也救不了姓张的那小子。唔,对了,我还得赶到车站去,把姐妹俩拦下来呢。”文老师急匆匆地说。
“喂,是110吗?”我拨通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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