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Botan（波丹）

高大的椰子树，硕黄香甜的芒果，无数多情的吉他手，古朴乐观的吉普尼司机……不时想念的还有那个没牙齿的小男孩Botan（波丹）。

Botan，我舅舅的儿子，今年7岁了，成绩总是第一。我岳父说Botan的圣诞节过得很开心，因为他的圣诞礼物是一辆自己朝思暮想的自行车。他每天总是一大早便骑着爱车奔跑在菲律宾布拉盖的乡下大平原上，穿过几片稻田，来到我岳父家里吃早点。他边吃早点还边往户外瞅瞅，生怕别人动了他的自行车。当我问起Botan的那口引人关注的牙齿时，岳父说，Botan的牙齿现在还很糟，全都是龋齿，跟黑煤炭没什么两样，他还是像一个“老烟鬼”。

Botan的牙齿看来还是像纯黑巧克力一样，还是只长了半截而已，不过现在更糟了。

学校奖励第一名学生的奖品是一篮棉花糖，而不是巧克力。这让Botan很是生气，很是不解，在他眼里，巧克力是最好的糖果，是最好的奖励。他硬是拿着自己的一大篮棉花糖换第二名的一小包巧克力，宁愿自己拿第二名。那个拿第二名的小女孩也跟着Botan高兴得不得了。

从周一到周五，学校食堂都会给班级成绩前三名的小朋友更多的糖果和饭后甜点，所以Botan的裤兜总是鼓鼓的。他通常会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把所有糖果吃完，省得回到家又要听他妈妈为他的牙齿唠叨半天。他不太喜欢周末，周末学校不上课，也就没糖吃了，他就得想法子让父母亲给他零花钱。他的请求很笨拙，总是直截了当地跟爸妈说要几Peso(比索)的钱买糖果。我舅舅便趁机说：“好啊，上教堂好好表现，回来再说啊！”

Botan上教堂很虔诚，双手合十，与大人们一起放声大唱圣歌，当然并不全是为了糖。他的英语说得很不好，可英文歌却唱得非常好。他觉得唱的总是比说的好听，在我舅舅弹吉他或弹钢琴的时候，总喜欢伴着琴音自己瞎哼瞎唱。我自然是听不懂他在唱什么了，更听不懂他加碌语（菲语）的音乐，但我的心情和他一样，彼此陶醉其中。

Botan最喜欢人们说他“very intelligent”（很聪明），一听到这句话时，他便赶紧拿起书来看，俨然一副老学究的架势。他有时还特地双手捧着书，在大家面前走来走去，嘴巴里滚着棒棒糖，陆陆续续地读出书上自己刚学到的单词。我们总忍着不使自己笑出声来，因为他手不择书就像口不择糖一样，总是不小心拿了我爱人的心理学教程或高等数学之类的书。尽管他看不懂，但他总喜欢那种感觉，那种被人赞许的目光。

我常常在Botan缺糖吃的时候与他攀谈，闲聊间塞给他几块糖或巧克力。为了让我能听懂他说的话，他便尽可能跟我说英语，当然也少不了比手划脚的时候。他跟我讲很多自己得意的事，绘声绘色地描述自己如何把姐姐弄哭，再以大人们的常用口吻对姐姐说：“Don’t cry na ,so ugly na !”（别哭了，好丑啊！）当我问他是不是也经常哭，他便习惯性地来一声女孩子似的尖叫，说自己是经常哭，但很少流泪，流的更多是口水和鼻涕。当周围的人都笑话他的时候，他便咧着那嘴焦牙，用右手拉下自己的嘴角，用左手拉上自己的左眼皮，向每个人大声地“嘘”了一声，再蹭到我身边扯着要糖吃。我叫他先跟姐姐Diomabel(乔娜贝)侃几句英语，Botan便朝乔娜贝做鬼脸，说那句在学校食堂里的流行语：“Eating vegetables for a longer life.”（吃蔬菜使人长寿）。 Botan和其他菲律宾小孩子一样不喜欢吃蔬菜，只喜欢吃Barbecue（烤肉） , Spaghetti（意大利面）和Pizza（比萨）。但为了让食堂的老师给自己打高分，他总会在老师走到他跟前时猛吃上好几根豆芽和薯条。

在每周日Family day （家庭主日）的户外野炊时，Botan总是唧唧姑姑地给爸妈提很多建议，“我们要邀请谁？”“要不多买两瓶可乐？”……野炊开始的时候，Botan常常带头祈祷，虔诚感谢上帝赐给他每天的食物。

在我回国前的最后一次野炊上，Botan更是感谢上帝给了他一个大朋友，希望上帝提醒我下次回菲律宾别忘了给他带些中国的糖果和糕点。他不太习惯喝中国的茶，但喜欢我陪他一起喝咖啡，也给我杯子加了很多方糖。Botan倒是很喜欢中国的橙汁，每次想要喝橙汁的时候，他就扯着自己的脖子跟我岳父叫渴，眼睛不时瞥着桌上的那瓶橙汁。他的表情总是如此丰富，所以学校里的大小演出都会有他的身影，就连上学期的服装走秀也叫上他。那天他身穿姐姐的粉红连衣裙，头扎红丝带，走在学校简陋的舞台上，台下真是“哇”声一片，不少老师都拿出手机来拍照。要命的是，Botan一高兴便大笑起来，暴露了他“老烟鬼”的牙齿，台下的尖叫声顿时淹没了刚刚响起的掌声。

由于签证问题，我不得不先在我爱人之前回国。我回国两个月后，我爱人的亲戚朋友特地包了一辆小卡车送她到机场。Botan也去了机场，显得非常高兴。直到他看见我爱人拿着机票走进登机大厅，跟他们说再见时，Botan才恍然大悟，大哭起来。他原以为是要来机场接我。

Botan也第一次明白原来中国很远，得坐飞机。他还曾幻想着骑自己的自行车来中国找我烤非洲鲫鱼，那一天他无比伤心。

这些事情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不禁让我更加怀念与Botan在乡下的那些日子。

这是Botan每周日上午必去的Baliwag乡下小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