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努力回想着那场宴席上值得回忆的部分,发现最值得铭记的部分也就是司仪的那几句说辞和一对新人的相互誓言了。我记得当时努力让自己投入温馨的气氛中,让自己也被“我愿意”而感动。可这又与我有何干系呢?
此后,我投入到一场又一场的考试之中,曾经的很多事、很多人渐渐走远而我视而不见。风驰电掣彻夜长谈的日子消失于无形,伴随着的还有消逝了的感情。
这一年发生了太多的变故,大到整个世界,小到日常琐事。外部环境的改变让我们寸步难行,而我们周围及我们自身的变化也足以让人事模糊,令人心不古。从我收到的那条信息始,直到我再也收不到信息,我知道我们终将各自天涯。
我感到一阵颠簸,是公交车刚驶过一条路障带。我已经闻不到那股令人作呕的气息,也没了年少离家时的紧张和忧虑。我觉得我就该在这趟车上出现,没有为什么。
就像我在九月二十七号的晚上,出现在一个不该出现的地方。那时,我坚信我们的情谊将是一辈子。而不是像刚哥常挂在口边的一句话:“你一定会忘了我的,你绝对会忘了我的!”这种坚信我曾在很多年前也有过,那时的我懵懂无知,直到岁月将我们的关系割裂。还有源哥。我回过头来才发现,我已经弄丢了很多人,而在我今后的岁月中,或许还将弄丢更多。
我时常做一些千奇百怪的梦,更多的时候是惊险刺激,而后我将这些梦说给他们听,一起猜测着这些梦背后预示着的吉凶。我也曾迷恋过通过手掌的脉纹来探知一个人的未来,后来我发现这些脉纹不仅可以预测未来,同时还暗含着某种疾病的生成。
我记得老孙说过的话“为什么你和老张两种性格的人会走到一起?”,几年后我发现这是一个反问句。我和老孙也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联系了,上次他联系我还是因为这件事。他总是喜欢打听一些“奇巧”的事,尽管这事并不“奇巧”,相反还很沉重。
同样沉重的,还有记忆里举不起来的杯。酒,我也喝过不少。杯,每次都碰。我到底也没弄明白,酒的意义在哪里,喝酒有什么意义?酒可以消愁吗?我觉得反而添愁。酒不会让人什么都忘记,相反它可以让人更清醒,清醒地记得明明头脑很清醒,却干了糊涂人才干的蠢事。以前,我爱喝白酒,因为白酒才能让人一下子进入手足无措的地步,但这并无任何用处。酒后的话,就当放屁,因为虽然记得,可对方早就忘了,或者权当忘了。
车开过南门之后转了个弯后停下。车门打开,有人下去,有人上来。司机下去透了口气,有个看病的下去吃饭。我坐在靠车窗的座位上,透过车窗我看见了那座仿古的颇似牌坊的南门,左右两边各有一副对联,横批有歌颂的一位老革命家的名字。据说这位老革命家前辈就是这个地方的人,可是当他在受到反动派追捕逃难至此的时候,家乡的人并未收留他,他只好逃到其他的地方。而这位老革命家前辈在抗战胜利后,官职越升越高,但他却再未回到家乡。至于这牌匾应是后来的人阿谀奉承了。
车子再次发动,一个妇女突然惊慌,说还有一个人没上来呢。这时车上上来一个中年男人,车上的人都问他吃的什么,他兴高采烈的回道:“羊汤,喝的羊汤!”
思绪再次飞回到那个喝羊汤的中午。我和盛亦从火车站蹬着自行车回学校的路上,路过一家羊汤店,于是我们在担心共享单车被偷走的情况下,喝完了一碗十五块钱的羊汤。后来我们翻过那座小山似的坡累的像条狗似的回了学校。
我们总想逃避,逃避烦恼,无忧无虑。可生活总是充满烦恼,任你如何掩耳盗铃,他始终围在你身边,除非你真正离开它。我又想起侯老师那句话来:“不多不少,才是最好。”
我始终觉得我不该参加那场宴席,我去不去就像上课时老师不知道我来没来一样无足轻重。那是一场怎样的宴席,我不知道它的意义在哪里,当然对于结婚双方及家长是有重大意义的,但对于我们尤其是我而言,无疑是倒贴了两百块钱买了张门票看了场戏吃了顿饭而已。我对很多事不愿再提,我把他们归结为不堪回首的记忆。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吃亏,我只知道,那顿可有可无的饭,我不该吃。
那时已经是紧张的考试备战阶段了,尽管那时,我仍然麻木。我时常处在无意义的长谈和努力学习的矛盾中,并试图将二者平衡,可我没有把握好。我现在也不想回忆过往诸事,总觉得那是一场梦,在繁花与悲凉交集的地方沾染了不知名的痛。世事如烟,而我身为时光过客,我早该明白的,所有人终将成为过客,包括我自己。
我曾经试图把每一件小事都珍藏在图片里,而在以后的岁月中,我能通过翻阅这些图片来回忆起往昔。我已经储存下难以计数的图片,然而我并没有将它们重新翻阅以试图将往事记起。我一直往前走,想我有朝一日平步青云之后,过往一切都会骤然改变。我把自己过成了酒,麻木又坚毅的走过每一个春秋,我以为自己能有更好的人生,十八岁前我以为能上一个好大学,十八岁之后我以为能在大学里写完一本属于自己的书。人能无限期的欺骗自己,而时间会将所有的自欺欺人原封不动甚至是加倍奉还给自己。有时候,我也开始信命。
手掌上的根根脉纹指向人的宿命,预示着每个人一生的行程。我曾探索过些许时日,然而我也恐怕一旦知晓又是否会泄露天机。我在繁杂沉闷的时期终结了我的好奇,我在可预测的事件中努力做好自己。
在繁忙的末考来临之际,我曾思慕过一个人。我想象着我们在一起的情形便愈发地烦躁难耐。我记得那是夏季,我坐在203的教室里,眼睛盯着课本,脑袋里一遍一遍循环播放着我们未来的经历。我觉得那时的我是最单纯最幸福的,我再也找不回曾经那个无所事事一本正经的我,就像我再也难以挽回我即将逝去而永不返回的青春。我在青春的末尾做了一次单相思。
在我初出茅庐的年纪,我结识了我的兄弟,我们或者说是我本来要学刘关张桃园结义来一次后山结义的,然而并没有。我在一次次促膝长谈与重义轻财中与老张成了莫逆,而在一次次的无法结束的交谈与欢笑之中与老孙成了好兄弟。我期盼着我们会有一场隆重的别离,可这一天迟迟没有来到,或者是我想的太好。
大三那年的寒假里后来迅速席卷全球的疫情呼啸而至,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而黯然失色。从城市封城,交通停运,企业停产,到乡村封路,空前的灾难令大部分人都感到了危机。已至于影响了各行各业。那年的专升本考试出现了令人惊掉下巴的变故,几乎只要参与考试的人都能考上。老孙和老张的命运也在录取通知结果揭晓的那一刻发生了根本的转变。老孙说天上果然会掉馅饼,可惜没有落到他的头上。老张说他在考试那天跪求老天爷,他后来总说这就是命。老张在兜兜转转中又回到了原点,继续着他的关系哲学,在他的世界观里,钱能解决大部分的问题,努力的人只能是不公平体制下的受害者。而我自认为自己就是后者,老张总说我在做样子,做表面文章。虽然我有时的确如此。老孙或是安于现状,我不能断然下定结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未来,而这未来也是靠自己争取的,不管用什么手段方法。我们三人,其实走了三条不同的路。
我和老张初识于那个雨夜,那是一个人心冷落的寒凉之夜,我们都是孤独者,于是我们便在这寂寞的夜里开始了长达三年的促膝之谊。我和老孙的认识是经过老张介绍的,那时我们握了握手,表示我们已经认识了。后来在老张的联合之下,我们三人外出登山,辩论,大谈世风日下和经济的兴衰。我们在不自觉中成为彼此的莫逆兄弟,虽然有时我们会好久不联系。
汽车上了高速,骤然提升的速度使窗外的景物疾速掠过,我突然觉得我的这些年不也如这窗外的风景般一晃即逝么?那个穿开裆裤上幼儿园疯跑过有一辆即将驶来汽车的大道一口气跑回家,在家门口母亲洗衣服的大盆前面对着母亲的惊讶和微笑尿了一泡积攒了许久的尿水,并在以后听到校车的声音就往家跑,已至于只上了半年的幼儿园的小孩,如今在哪呢?那个每每自卑因而每次都第一个到学校却不乏老师照顾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有一位女孩来到家里等他,而直到很多年之后他才明白女孩的用意的小学生,如今在哪呢?那个受人鄙夷异常孤独有长两岁的哥哥护着几乎只有一个朋友并在初三那年得到三个兄弟的初中生,如今在哪呢?那个被人调戏敏感忧伤暗恋邻桌三年而未曾表露心迹唯一的朋友却在高考结束后失散了的高中生,如今在哪呢?而那个初出茅庐茫然无措转专业受挫告白女生被拒绝喝过烈酒受过欺骗和兄弟促膝长谈到半夜见证周遭成双成对后依旧是一个孤独者,并在毕业前为兄弟的爱情点燃满天烟火的大学生,如今又在哪呢?
就像我已经走过的路,二十一个年头,二十一个春夏冬秋,我像一个跋涉者一样从婴孩爬到了成年。人都说“弹指一挥间”,时间过到最后可是连弹指的时间都没有了。人都说“时间如果能复返,那该多好”,可惜很多人都把这当做自己一事无成庸碌一生的借口。我也是大千世界的一只小虫,随波逐流也与世无争。我在二十多年里没办成什么大事,我只是平凡的活着,幻想多少年之后的我将有怎样的成就。
我一直在想,我们为了什么而活着,为了生存,为了光耀门楣,为了子孙后代?像父辈那样劳碌一辈子,把根扎在泥里,把生活抗在肩上?他们都为了未来而活着,相信未来是光明的,相信明天会更好,相信儿女成群而儿女们会成为世人眼中的人上人。有时候人们生活的目标很简单:让孩子过得好,老人能赡养。但如果一个人失去了生活的目标,不知道自己努力的方向而为什么活着的时候,那这个人很危险。这让我想起了我生命中那些不期而别的人,他们去了更好的地方,去了自己梦里的远方。
我曾经有过很多梦,可这些梦大都随着时光流逝而消失的了无踪迹。而我唯余的梦只有写作,它已经融入了我的生命中,将伴随我一生。我最初因写作获得的那个无足轻重的奖,曾是我最值得炫耀的地方。而那篇被班主任几乎为全校学生朗诵过的文章,却不过是我即兴创作的偶得佳酿。我认为故事不过三言两语信口开河的讲,其实故事需要真实作偏方。我做梦都想写出一部《白鹿原》那样的巨作,可就算我再沉淀二十年恐怕也难以打磨出一部。贾老是我的偶像,我因庄之蝶爱上一本书并因此爱上写他的人,我开始晓得一个人既可以做正人君子又可以无耻荒淫。
我又想起老张的风流事,那时他会提前告知我又看上了哪个。那时老孙也和我一样对之不屑,而在不久后老孙便也开始了他的爱情波折。我成了最虚伪的那个。后来老张爱上了橙子,老孙爱上了雪。他们都有了意中人,可惜意中人换了一波又一波。只有我在世间辗转流连成了那座城的寂寞客。
车速进城之后就慢下来了,窗外景物的流动开始变缓,就像那个并肩踱步的夜晚,一切显得自然而然。曾经的往事就像一场梦,一场风花雪月的梦,只是这场梦还没有开始做就被迫惊醒。我在醒来之后逐渐不愿喝酒,而一旦举杯惟愿不醉不归。
我实在不想再想起那场宴席,那是一场头重脚轻的婚礼,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一场真正的婚礼,深夜发出的誓言是否真正有效地伴随他们一生。那场宴席的序幕拉长得实在不像话,司仪鼓吹又鼓吹,终于真正吹出了一曲令人当场记住退场又忘记的曲子。中间穿插进那对新人的零星言语。我觉得这是一个仪式,里面可以套进各式各样的婚礼,却也因此满足很多人对完满爱情的幻想。正式开场前,好多和我同等身份的人在楼下站成一排,迎接所谓贵宾的到来,我虽然也跟随大众并和他们站在一起,但我其实很不解,明明我们也是客啊。
我想起那杯酒,那是杯不该喝的酒,那杯也是不该举起的杯。我仿佛记得我们似乎在宴席上就喝了两杯酒,敬了两群似曾相识又不识的宾。
我记得阿凯醉了,就像我初识他时他喝醉那次。盛亦扶着他,我就在路上截车,一辆一辆都是满载着客的,我记得我们中间又煞有介事的回去一次。后来我们打车离开。
阿凯第一次醉酒的时候和我说了很多,内容我已经记不得了。我曾给他写过的几首诗,不知他还是否记得。我记得我真正喝醉的那夜,躺在床上一觉到半夜,我那时候觉得酒后人长醉,这才是最爽的,人干什么事,就都不知道了。
我一直有一个遗憾就是没能聚在一块儿喝个痛快酒,我答应老张的小龙虾到了还是没能兑现,而我和老孙也早已是一年未见了。
我把希望寄托于自己梦里的七星阁,可它却像我们现实中的七个,即将散落各地。我们终会赶赴各自的目的地,直到彼此再难寻觅。
我想起那场雪,纷纷扬扬落满了田间垄头,荒山野岭,阡陌交通,楼房庙宇,瓦舍人家。天地间唯余一片纯白,仿佛纯净的一尘不染。我们扶持着走过冰雪覆盖的地面,走向那座寺庙的入口。我们听了佛经,赏了寺景,原路返回。我在剩下的闲暇日子里去了趟图书馆,读完了我半年前未曾读完的书。
我在这个地方也曾感受过三个冬季,不知今年冬天为何格外的冷。我记得和大哥一起跳窗户的那个晚上,我的手指在凛冽的风中几乎冻僵。这不知从何地席卷而来的风,如刺刀一样透过肌肤直击每个人的心。
我在这样的冷风中想起一壶烈酒,想起林冲风雪山神庙里喝过的酒,如果我在那时能喝上一口,就好了。我突然想起老张过生日时的场景,我们喝完白酒喝啤酒,喝的云里雾里,喝的我赋诗一首,喝的我酒后不想走。
那是我们最后一场酒,其实我没喝尽兴,我也没想喝尽兴。我那时觉得那不过的一场酒而已,虽然少了一个人。现在我仍觉得那就是一场酒,只不过酒后人已散了。再也不会有和那时一样的人来喝一场酒,就算有,也已时过境迁了。
我的青春就这么快过去了。太快,太快。没人记得我的名字,更没人知道我的曾经。
阿凯最后给我发的消息是:不和你道别了,考完试之后和xxx吃完饭就走,我伯伯来接我。
我说:祝你一路顺风。
车子突然停住,卖票的胖女人大喊:“二院的,在这下车!”
我一惊,突然想起来自己上车的目的。慌乱中,我站起身,在摩肩接踵人群中的艰难的挤下了车。
——2021年1月21日夜于家中
风呜呜着,眨眼又是一秋。
老说要找他们玩的,却一次没去成。
阿凯老说要来我家看看,我就不让他来,我就是怕他见了我家院子,我知道他不嫌的。老孙去年生日,喊了好多人,老张考试,我用疫情当借口,没去。
我们班那帮弟兄,也就剩下我们最熟的几个联系了。我想起毕业那天晚上我们在KTV唱“朋友一生一起走”,阿豪还拍了视频,害,我差点还跟阿豪打起来。唉,不说了。
老孙要结婚了,给他婚礼上写的致辞,下次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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