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的大学同学纪颜是个名副其实的美人胚子,不仅在我们经管系里赫赫有名,更是被外系的同学称为经管一枝花。这样的称呼在系里似乎是每个人都认同的,因为她不但具有当家花旦的气质,还巾帼不让须眉的担任着系学生会主席。学生会大大小小的活动,上至去知名企业拉赞助,下至期末优秀干事的评选,她都主动参与其中,没有一点主席的架子,并且经常在例会上以乐观积极的心态鼓舞士气,全体学生会的成员都斗志昂扬没有一个人愿意落后。
对于她的领导才能,我只想打82分,剩下的18分以666的形式给予。
有天晚上,我陪刚刚举办完活动的她去吃元宝火锅,这家火锅店是我们经常去的一家,进门后我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老板娘走过来笑眯眯地操着一口东北话说:“妹子们咋这么晚才来,好在今天进的食材多,想吃啥姐给你们上。”
纪颜笑了笑说:“姐,就每次都吃的那几样吧。今天办活动办的挺晚,我们吃点儿垫垫肚子就好了,你们也好早点休息。”
老板娘熟练地收起菜单,笑着点了点头,便把有些粗壮的腿迈向了厨房。
纪颜抽了两张纸巾,把面前的桌子擦了擦,然后帮我打开餐具放到我面前,对我说:“亲爱的,想想咱们的大三生活马上就要结束了,再过三个月就到了大四,回首过去感觉岁月真的过得好快啊,刚上大一的我们从来都没想过大三的我们会是什么样子。”
我说“是啊,一年后我们是什么样子就更不知道了,但我相信你的能力这么强以后肯定不会差。对了,下学期你是不是就该卸任主席这个职位了啊?”
“是啊,今天也是我最后一次参加学生会举办的活动了,在学生会呆了三年,想想还真有点舍不得。”
正当我们聊的火热,突然柜台上老板娘似乎在和一个男孩辩论些什么,从老板娘的神情中可以看出,肯定是这个男孩做了什么事惹得她不太高兴。
柜台前的男孩脸上挂着一丝无奈,即使是愁眉苦脸,也不能掩盖他非同常人的气质,眉毛和眼睛之间的棱角清晰可见,喉结随着说话的节奏上下摆动着,帅气的板寸头配上干净的白衬衫,是每个小女生心中都幻想过的白马王子的形象。
我和纪颜走上前了解情况,这才知道是男孩吃完火锅后才发现钱包忘了带,想支付宝转给老板娘,老板娘还不会用支付宝收钱,只认现金,搞得气氛十分尴尬。
纪颜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便笑着对男生说:“这样吧,我帮你付现金,然后你支付宝转给我就好了。”随之着转过头问老板娘,“姐这样可以吗?”
老板娘收回了之前不情愿的表情,展开了笑容,然后对男孩说:“小伙子,你今天运气好啊,碰上了这么善良的姑娘,下次可别忘带钱包了。”
男孩似是遇到救命恩人一般,连忙点头道谢,匆匆打开支付宝给纪颜转账,临走前还对纪颜说,真的太谢谢你了,若没有你的帮助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恐怕现在还在给老板娘洗碗赔罪呢。说完又鞠了一躬便转身跑出火锅店。
男孩走了后,纪颜对我说:“小舟,我觉得他身上有一些别人身上没有的东西,一时还说不好是什么,总觉得他讲话时让人很舒服,很温暖。哦,对了,都没有问他叫什么名字呢。”
我也若有所思的回答道:“是啊,不过我想,有缘自会相见吧。”
02
秋天的微风伴随着成长的气息轻抚过每个人的脸庞,女生宿舍前的那棵老枫树,似乎也在为我们的最后一年表现出挽留和不舍。枫叶随秋风簌簌作响,飘拂,落下,在地上铺满了金色的地毯。偶尔情侣在此约会,我不禁便想,这棵老枫树不知见证了多少对情侣的分分合合,许是会看破这世间红尘,人心冷暖吧。
新学期的第一次班会,照例由班导师来开,在我们三三两两讨论着班导师经历了一个假期的清闲后是胖了还是瘦了时,只见他一本正经地迈进了教室,咳嗽了一声,周围的嘈杂声便戛然而止。
这时,我和纪颜都一并注意到了他身后的人,然后瞬间相互对视,心里都打上了满满的问号。那个男孩,那个那晚在火锅店相遇的男孩,他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场合中···
“咳咳,大家注意,我首先介绍一下,这位同学是我们班的新同学,以后会和你们一同上课,相处。我希望你们能在大学的最后一年中都彼此成为很好的朋友,然后一同顺利毕业,走向社会。”
老师说完这段话后便转头看向男孩,“来,你做个自我介绍吧,让大家都认识一下你。”
“大家好,我是你们的新同学,我叫林希望,我妈妈说当初生我的时候,她觉得有了我就有了希望,所以就给我起名叫林希望,以后大家叫我希望就好了。”
听他做完自我介绍后,坐在下面的几个男生大声的笑了起来,一个男生边笑边说:“这是什么名字,你叫希望,我还叫失望呢。哈哈哈哈哈···”
这一说,教室里彻底沸腾起来。
“哈哈哈哈,我叫渴望。”
“我叫愿望。”
“我叫欲望···”
就连老师也用拳头挡住了嘴忍不住笑了两声。林希望摸了摸后脑勺也无奈地笑了。
班会过后,纪颜示意我和她一起上前打招呼,我们一起走到了男孩面前,看到我们后,他立刻一脸惊讶的表情,说:“你们怎么也在,你们是这个班的吗,这么巧。”
纪颜耸了耸肩膀,笑着说:“正如你看见的,我们以后就是同班同学了,我叫纪颜。”然后把手搭在了我肩上,“她叫蒋小舟。对了,你为什么会来我们班呢?”
林希望的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本来比你们大一届,是经济13级的,去年因为身体原因休了一年学,没能正常毕业,所以插到你们班,和你们一起毕业。”
“哦,原来是这样,那你刚来我们班肯定很多人都不熟悉,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找我们吧,能帮忙的一定帮。”我随声附和着说。
回到寝室,纪颜有些按捺不住心里的喜悦,对我说:“小舟,我以前不怎么相信缘分这回事,觉得不太真实,但今天我真的相信你那晚说的话了。有缘自会相见,哪怕是在你从来没想到过的场合。”
“那晚就见你看他的眼神不一般,今天再次见面后你又这么高兴,你不会喜欢他吧?”
纪颜害羞的推了我一下,“没有啦,这才见了两面,顶多是有些好感,我总是觉得他身上有些别人没有的东西吸引着我。好啦不说了,能再见到他我就很开心了,以后怎么样就以后再说吧。”
从那之后,每每上课时纪颜都会把头不经意地转向林希望坐的位置,看着他专心听课的样子,莞尔一笑,再把头转向讲台继续听老师讲课,这个动作不知被重复多少次,倒是林希望专心听讲未曾发现。
他们有时会约定一起自习,不过多半是纪颜主动,偶尔在周末我们三个也会一起去元宝火锅小聚,老板娘把她新上的菜品送给我们试吃,这样的日子很开心,很温暖,如溪涧的泉水一样轻快流淌。
随着不怎么令人讨喜的冬季的到来,我们也即将结束了大四上半学期的生活,在放寒假的前一天晚上,纪颜轻轻走到我床边在我耳边旁说,小舟,我和林希望表白了。
我还没太反应过来的转头看向她,她见我沉默,继续说:“我喜欢他,确切地说我从见他第一面时喜欢的感觉就很强烈,那时我以为这种感觉可能对其他人也会有,但之后的一段时间我梦到过他好多次,在梦里我们总是手牵手一起去散步,郊游,再之后在班会上看到他说实话那时我真的不太相信这一幕是真的,我觉得这真的是冥冥之中的缘分,既然缘分让我们相识,重逢,相处,那我就一定要把握我眼前的那个男孩。”
听她讲完后,我回过神来赶紧问:“那结果怎样,他回复你了吗?”
纪颜说,还没有,他说要考虑一下。
“一个大男生还婆婆妈妈的,直接答应就完了嘛。”我说。
第二天中午,刚刚找老师探讨完毕业论文的题目与内容,从办公室出来后就接到纪颜的电话。
“小舟,林希望消失了,林希望不见了。”她万般焦急地说。
“怎么回事,昨天你们不是还见面了吗?”
“对啊,今天我打他电话没人接,我便问了他室友,他们寝室的人说他昨晚就没回去,一直到今天都没见到人。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不会的,先别担心,我们先等等,如果还没消息就通告老师。”
“好,但愿他是真的没事。”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三天,林希望的电话由开始的无法接通转变为关机,他宿舍的东西一样没少的放在那,唯独少了他的身影。
三天后纪颜把林希望消失的事情告诉了我们的班导师,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一些消息或帮忙寻找。
班导师似是有些遮掩之意,沉默了一段时间后,抬起头对我和纪颜说:“这件事本来不想告诉我们班的同学,怕对林希望同学产生影响,但现在,既然你们关心他,那老师就只告诉你们两个,别流露到旁人的耳朵中。”
纪颜疯狂地点了点头,便示意老师赶快告诉我们。
“林希望前几日离开的原因和他当初休学的原因一样,他有家族遗传的精神分裂症隐患,当初他的爸爸,在他妈妈怀上他后,因为病情发作对他妈妈实施过家暴,其后因发病时精神错乱不幸出车祸去世。而现在,他正值壮年,病情隐患也渐渐浮现,去年休学一年在医院治疗,病情得到缓解,但没想到,这才过了半年就又变得严重。唉,这孩子真可怜啊。
发病的那天晚上,他妈妈来学校接他,现在应该还在医院吧。你们要是担心他可以去看望一下。”
在老师说完这话的后一秒钟,纪颜就猛然迈开双腿,迅速跑出办公室,任凭我怎样呼喊,她都没有回头而是向出租车停靠站飞快跑去。
这个消息对纪颜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那种感觉就像本来整理好心情面露喜色地等待朝霞暖阳,但呈现在眼前的却是一场无比阴冷的冰雨,连同厄运一并浇进心房。
我们去看林希望时,他的情绪不太稳定,有时会对他妈妈大呼小叫,他妈妈只是点头附和,按照他的吩咐去做。
纪颜坐在离林希望床边半米的位置,带着心疼怜悯的眼光望着他,他也那么安静地望着纪颜,半晌后,纪颜说了一句话:“林希望,不管以后怎么样,我都会陪着你一起面对。”
纪颜从来都是那种说到做到的人。在林希望病情严重的那半年时光,她白天在学校上课,准备毕业论文,晚上就买好林希望爱吃的食物去陪他,她陪他聊天,吃饭,看书,下棋,做一切不会让林希望觉得寂寞的事,她还给他讲笑话,唱歌,说班里谁和谁又在一起了的八卦,做一切能让林希望情绪好转的事。
林希望的病情在这半年内控制的还算稳定,偶尔有情绪失控的时候,他就把自己关在病房,不让任何人进去,偶尔他也会把自己当成别人,当做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直到意识清醒后,他才会恢复正常,偶尔他也会就那么静静的躺着,不同别人说一句话,眼睛不眨一下地望着天花板,睁的累了,便慢慢睡去。
但多半时候他的意识还是清醒的,他会对纪颜说很多感谢的话,会让纪颜帮他修改毕业论文的摘要和引言,会同纪颜聊起初次见面时的场景和心情。但他唯独没有提的,就是纪颜那次被打断的等待与告白。
纪颜说,既然他不想回应,那就不要再让他承受除疾病以外更大的压力了吧,无论怎样,我都会等他。
六月,空气中弥漫着丁香花的香味,夹杂着分离的气息。宿舍前的那颗老枫树也只是下垂着叶子,不再制造一丝响声。随着论文答辩的结束,我们正式的毕了业。
纪颜签到一家很不错的外企上班,我没有从事本专业的工作,而是去了一家一直向往的出版社做了编辑。至于林希望,他的病情基本维持,也在这个城市的一家公司找了个相对清闲的行政工作。
其实我一直相信,什么事只要一直坚持,成功的可能性就会很大。
纪颜和林希望毕业后就在一起了,他们在这所城市找了一个中档小区,过起了同居生活。每天一起做地铁上班,一起散步去买菜,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影,生活于他们,只呈现两个字,幸福。
纪颜说,她也很难相信,毕业那天林希望竟然会和她表白。她说林希望表白那天说的情话,是她听到的这世界上最动听的音乐。她想或许是这一年来她为林希望所做的一切感动了他,又或者是林希望看到了她温柔动人的一面,反正不管什么原因,她都觉得林希望是她这一生最正确的选择。
一年后,他们结了婚。婚礼是我参加过的最隆重的婚礼,没有之一。台上的纪颜穿着白色婚纱,用充满爱意和欢喜的眼光看着林希望,和那晚在火锅店望林希望背影时的眼光别无二致。看着他们一路走过来的风风雨雨,坎坷经历,直到今天,终于开花结果。
我和纪颜的住处,在这所城市的两个角落,形成了一条可望不可及的对角线,我们见面的机会很少,只能在电话和聊天软件中闲话家常。纪颜总是会和我说,林希望对她有多好,他们的生活有多幸福。
但最近,她提的更多些的却是林希望不太正常的举动。
她说林希望有时会在夜里偷偷起床,在书房一直呆到天亮。他也会在纪颜和他聊天时走神,貌似在想些什么事情,每次纪颜问他在想些什么时。他都会用没什么这三个字敷衍了事。她说有可能是他这段时间工作压力比较大吧,所以精神压力也会增大。
03
纪颜出意外的那天,我正在和一个很难对付的作家校对稿件,我们从早上一直校对到晚上,除了一身的腰酸背痛外,还被那个作家骂的狗血淋头。
在我滑开接听键刚想和纪颜抱怨一通的时候,就听见电话另一边虚弱的声音:“小舟,你快来我家,我快不行了······”
赶到纪颜家时,只有她一个人躺在地板上,血顺着地板流到了门口,下一幕看见的,便是纪颜肚子上插进去的一把水果刀。
我把纪颜送进医院的一个小时后,医生告知我,她因失血过多抢救无效导致死亡。
一切是那么出乎意料,一切又是那么冥冥注定。
那么,林希望呢?
再次见到林希望,是在警察局的拘留所中。
他看起来很沧桑,头发胡子都长得老长,额头上有几根青筋暴出,眼神中再不如之前那般清澈、透明,穿着统一的囚犯服,后面印着“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这八个字。
“林希望,你爱过纪颜吗?”
“爱过。”
“那你现在还爱她吗?”
“爱”
“你爱的方式就是结束她的生命?杀了她?”
“不,他不是我杀的,他是别人杀的”
“谁”
“另外一个我”
04
纪颜走后,我把她的骨灰飘洒在了各大山川和海洋中,她曾说,要等老了之后和林希望游历中国,走遍各大山川河流,让它们见证他们的爱情。她说她其实最喜欢的职业是导游,但最终却没有勇气去挑战一个完全不懂的行业,而现在,她也已然不会再有机会实现心中的梦想。
剩下的一切的一切,纪颜,就让我帮你完成。
你安心地走,别留恋任何。
那之后,我曾无数次找过林希望,想从他那里获得真相,我不能让纪颜白白地死去,连自己为什么会死在最爱的男人手中都没能弄清。所以每次去找他,我都会直奔主题得问林希望,为什么杀她?
林希望有时的状态很不好,眼神透露不出一丝光芒,完全不像二十几岁青年的形象,萎靡不振,颓废消沉,从他的眼睛里看到的不是希望,而是无望。
偶尔状态好些的时候,他就会说上几句,之后我再多问一两句他就会很不耐烦的打发我走,但这么多次叠加起来,我也能够对纪颜去世的原因拼凑的基本完全。
大概是在和纪颜结婚后,林希望的精神分裂症再次复发,并比以往加重,他不想让纪颜担心就私自忍受着精神上的痛苦,没有像之前那样进行治疗。精神分裂症变得越发严重后,有些并发症渐渐浮出水面,其中之一是妄想症。
妄想症顾名思义,让人产生幻觉,并会使你在不同的角色中切换。林希望会时常把自己想象成一名杀手,在执行一次刺杀任务,时间久了以后,这种妄想就会在大脑中越来越明显,最后沦陷在这个角色中难以摆脱。那天恰好纪颜刚刚到家,林希望因忍受不了精神和身体的折磨拿着水果刀便刺向了纪颜。
我想我也永远不会告诉林希望,那天我在纪颜的身上找到了医院的产检报告。纪颜已经怀孕三个月,她可能正抱着激动的心情想当面和他分享这个消息,结果等来的却是一尸两命的悲剧。
过去的,就让它们慢慢散去,毕竟以后的日子还长。
纪颜,愿你来世少经历风雨坎坷,找个真正爱你的人,相夫教子,幸福地走完这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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