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听外公说起,她是村上数一数二的能人。那时候的农村重男轻女观念很强,日子也清贫,一日三餐能够吃上一顿肉便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因为有三个哥哥,她从小不被重视,三岁时候,开始洗衣服,学做饭,到了十岁时候,家里的针线家务活都是她一个人包揽。
19岁,她为了给二哥换媳妇,被迫嫁给了未曾谋面,更谈不上喜欢的男人了,就这样,她的悲剧开始了……
婚后次年三月,生了我。那个男人,也就是我的父亲,整天不给我娘俩好脸色看,后来渐渐的嗜酒如命,那时候他在外地打工,母亲仅靠几亩薄田收入维持着生计,父亲挣的钱不但一分不交给家里,每次回家都伸手跟母亲要钱。每当新春佳节,我苦苦期盼父亲回家,其实盼望的不是他的人,而是渴望能够给我买一身新衣服,哪怕是最便宜的!
往往现实总是那么残酷,每次父亲回来,都是两手空空,连一句关心问候的话都没有,不仅如此,只要沾上酒,就会发酒疯,逮谁打谁。惶恐不安的我,每次都是躲在床底下,连哭都不敢出声。
这样的婚姻,之所以坚持,是因为我二舅,母亲是牺牲品,为了二舅的婚姻,牺牲了自己终身幸福,她却毫无怨言的坚持着……
我三岁那年,母亲终于为自己活了一次。那天,我和同龄伙伴在小树林玩耍,母亲急匆匆的把我喊回家,交代了很多事情,而至今,我记忆中无法忘却的就是母亲给我买了一个西瓜,当时真是喜出望外,急忙把西瓜一切两半,抱起其中一半用勺子挖着,津津有味的吃着。待我半个西瓜吃到青州,母亲已经没有了踪影,我跑到村外见人挨个询问后,才知道,她走了,将我狠心的抛弃了……泣不成声的我步履蹒跚回到家,抱着桌子上的另外的半个瓜,眼泪噼里啪啦的痛声大哭!那将是我今生吃过最痛苦的瓜!
之后的日子,爷爷把我接去了他那里。记不清那是哪年,唯独记得是严寒的天气,有个陌生的人来找爷爷,他们在房间聊着,而我没有偷听的习惯,到一旁玩耍去了。因为爷爷曾教育我,大人的事情,小孩不应该去偷听过问。
送走了那个陌生人,爷爷告诉我父亲不在了,喝酒过量,横尸野外。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居然没有丝毫悲伤,反而感觉像挣脱了牢笼一样,轻轻吸了一口气,以后再也没有人追着我打了。爷爷带我去镇上买了几尺白布,了了为父亲办理了后事。
从此我就成了一个没有父母的孤儿,好在有爷爷,虽然他没有给我锦衣玉食的生活,但是却让我吃饱穿暖,给我满满的爱,让我的童年有了欢笑声,我很知足!
每当月上枝头,田野蛙鸣,我爬上床,爷爷坐在我的床前,手里拿着蒲扇,一边为我打扇,嘴里轻轻哼着美妙的曲子,一边手轻轻拍着我,直到我进入梦镜。在那样的夏夜里,常常会做许许多多很美丽的梦儿。
我时常陪爷爷写毛笔字,每逢新春佳节,爷爷总是喜欢帮助左邻右舍写对联,平日里喜欢写一些古诗类,然后贴在墙上,拉着我一起欣赏他的佳作。心情美好的时候,还画些画,印象中爷爷喜欢画牛,且栩栩如生。医学界爷爷也是能人,空闲的时候,会带着我去,村子后面那座高不可攀的大山,爷爷攀山越岭寻找着灵丹妙药,我却风驰电掣般一树接着一树掏着鸟窝。他会针灸,左邻右舍的有个头疼发热,爷爷都是免费帮他们治疗。那时候我脑海中有许多疑问,他是神仙转世吗?不管遇到哪方面问题,他的脑海中总是有各类的应对方法,不得不承认爷爷的能力是常人所不及的。
时光流逝,转眼到了上学的年龄,那时并未普及义务教育,两百四十元的学费对于并不富裕的家境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我嘴里喊着不想上学,其实并非不想,而是担心没钱交学费。爷爷自从退休后,没有其他经济来源,靠他那寥寥无几的存款仅够我们爷孙俩维持生计的,如果再去上学,只会雪上加霜。爷爷看穿了我的小心思,一天夜里,苦口婆心地与我深谈良久,说的最多的是希望我以后有文化。小孩子永远拗不过大人,最终在爷爷的再三劝阻下,我走进了——那渴望已久的校园。
为了省学费我没有上幼儿园,直接从一年级下学期上起,当时学起来的确很吃力,因为连最基本的26个字母都不认识,更何况是汉字的读写了。每天放学回到家,爷爷总是耐心的一字一句的教我读,手把手教我写。昏暗的灯光下,坐着爷孙俩,一个耐心的教着,一个认真的学着······ 如今每每想起来都觉得画面无限温馨。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学费、生活开支越来越大,爷爷每天早出晚归,至于他去哪里,做什么,并没有告诉我。爷爷曾经教育我,大人的事情小孩不要过多的去询问,小孩子的世界就应该是那种天真无邪、嘻嘻哈哈的。我不想自寻烦恼,对于大人们的事情很少过问,也从未觉得爷爷有什么异样。有次大伯跟爷爷吵起来了,从他们的吵架对话中,我得知了爷爷的去向,原来他每天早出晚归是做小时工去了,一把年纪,忍受众人鄙夷的目光,超负荷的透支着自己的体力,就是为了继续供我上学,那一夜,我哭了很久。 以前看到别人穿新衣裳,我总是不假思索的张口就要,但那一夜之后,我不再与别人攀比吃穿。为了让爷爷开心,我努力学习,他最自豪的事情就是看到我取得好成绩,每当我把奖状放到他面前时,他总是笑呵呵接过去,戴上老花镜,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一遍,然后把它贴在房间的最中央,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就是他最大的骄傲。
随着年龄的增长,学费及生活开支越来越大,远远超出了爷爷所承受的范畴,已懂事的我无奈选择了离开,离开养育了我十年的爷爷,离开这个简陋而温馨的小屋。 带着这个决定,想找爷爷坐下来好好谈谈,可每次话到了嘴边,又难以启齿。陪伴了他十年,我就是他的伴,若是离开了,他岂不是却连个说说话的人都没有了,每每想到这里,心里不自觉涌上一阵酸楚。这个想法困扰着我半月之久,一次又是因为大伯不肯给爷爷口粮,发生争吵,这是我最惭愧的事情,因为我是拖油瓶,若不是因为我,又怎会引发他们父子间矛盾呢?终于鼓起勇气讲述了我的想法,爷爷听闻后,点燃了一根烟,大口大口地吸着,沉默许久之后,强颜欢笑的挤出一个‘好’字,说着从右手口袋掏出十元钱,让我买点东西带给我外婆吃,那时我的心情,我的笨笔却无法描写出来……
带着爷爷给的大量现金,买了一大把糖果,踏上了寻亲之路,对于母亲的记忆停留在三岁时,很模糊,只能一步步从我外婆家找线索。路途真的很遥远,黎明始至晌午时分,饥饿难耐,已是筋疲力尽,依旧没看到尽头。在我要放弃继续前进的时候,遇到了一个赶集摆摊的好心夫妻,我将故事夸张的详细对他们讲述了一遍,听完后,我们的眼眶都湿润了,出于同情,将我送到了外婆村。经历一番打听后,跌跌撞撞找到了外婆家,一切比预料中的更陌生。
后来,我随母亲来到她的新家,如愿以偿的回到期待已久的校园———山后小学,接受新式的教育。对于爷爷,也只有逢年过节才去探望他。
自从上次矛盾后,大伯一直僵持着,对爷爷的生活琐事不闻不问,二伯是个孝子听闻爷爷的事情后,坐了一周的火车特地赶回来,将爷爷带去了那遥远的东北。那年我上初二,从那以后便再也没有见到过爷爷……
爷爷一直想把他的毕生知识传授与我,可志不同,道不合,终究不相为谋,最终他的毕生知识随他住进了那阴森森的小屋!
十年相伴,却不能余生相陪。如今,爷爷已永远的离开了我,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永远存留在我的体内,不时侵搅着我失眠的夜晚。从泪如雨下的悲痛,到无声无泪的思念与回忆,这个过程真的是太漫长了。
时光飞逝,物是人非!人生在世,每个人都要经历很多痛楚,也许这一刻你才是最安宁的,永无牵挂!在天堂没有痛楚没有惶恐没有眼泪……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