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发现自己坐在一棵大树上。周围的叶子浅绿细长,还有朵朵桃花点缀其间。方圆好几里,我都没有看见一棵树和我坐着的这棵一样。他们都是些只有绿叶子的树,甚是单调。
我好像被定住了似的,跳不下树,又挪不了身。我只能乖乖地躺在树枝上,随着山风荡来荡去。我老是想:我是谁啊,我怎么会在这儿呢?
总是有鸟飞到树梢上歇一歇,我很想跟它们聊聊,可是它们总是停一会儿就走了。而且我发现,我好像不会说话。我就这么看着景色一日日地变换,无聊地、孤独地荡悠着。
有一天,阳光明媚,一个书生背着行李翩然而至。他可真好看啊!虽然我都没有看过别人,可是我就是觉得他好看。他的眼睛清澈干净,顾盼间好像小鹿一样机灵。鼻子挺挺的,嘴巴小小的。皮肤白嫩嫩的,比桃花瓣儿还通透。他穿着青色衣裳,身材颀长,风采卓然。
我扭了一下身子,侧躺着撑着头看他,他却没注意到我。他站在桃花树下,仰头看花,隔着重重花影,我看到他清澈的眼神露出笑意,嘴角轻轻上扬。是在对我笑吗?我一下子慌得不知所措,心跳加速,正在想怎么打招呼,他却已经转过身去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我听到他朗诵着这句话,提步走远了。我突然着急起来,不想他就这么离去。可是我都动不了,根本留不住他。一只杜鹃飞过来歇脚,我突然有了办法。我拼命扭动身体,接着杜鹃的力,往下荡。杜鹃好像很不耐烦,起身飞走了。在它起身的瞬间,我躺着的树枝被压断了。太好了,我终于着地了!
落地的声音真大啊,他都走远了却还是听见了。他又渐渐走近了,带着从容的步伐和温暖的笑容,扶起摔在地上的我。“怎么掉下来了?”他的声音真好听。“真好看。”他又说,我却羞红了脸,低着头不好意思起来。“是不是舍不得我走啊?”他轻轻笑了,我很想说“是啊是啊,你别走,或者你带我走吧!”可我说不出一句话,只能静静地看着他。他也没在说什么,只是拉住我的手,带我往前走。
天呐!他牵着我的手!我在心里欢呼雀跃,面上却一点不显,反而故作镇定。他的手真软,被他牵着的感觉真踏实。
行到山涧处,他让我在石头上歇歇,自己拿着水壶去掬溪水喝。他看着我说:“你渴不渴啊?”渴吗?我也不知道我渴不渴。他喂我喝了一点水,真清凉啊,而且甜甜的。我不好意思地看看他,他只是笑笑,又不说话了。
他牵着我的手,一直走。我真想就这样跟他走下去,可是,我好累啊。我渐渐体力不支,蜷缩起身子。他终于意识到我的不舒服,将我抱在怀里。他的怀抱又温暖,又舒服,我渐渐的睡了过去。
待我醒转过来,我发现自己泡在一汪水中。这水凉凉的,润润的,刚刚的暑气都消了,我渐渐恢复了神识。我回头一看,他正坐在桌边看书。桌子上摆着砚台和毛笔,还有几卷竹简。他一会儿皱皱眉头,一会儿点点头,我不知道他看了什么,但他投入的样子让我很着迷。
好一会儿,他才放下书,盯着我笑起来。“你恢复过来了?看来你需要水啊。我把你带在身边倒是对你不好。不如,你就留在这儿吧。”不不不,带着我!我可以!我不需要水,我需要你!你别丢下我!我在心里呐喊着,可我就是发不出声。我着急地扭着身子,他却又低下头看书去了。
我恨我自己,为什么这么弱!为什么不会说话!为什么我的心思都无法表达!
夜渐渐深了,窗外的月亮高高升起。我看着他不知疲倦地读书,很是心疼。他时不时抬起头看看我,却又一言不发。外面越来越静了,蛙鸣声都听不到了。他好像终于有点困了,长长的睫毛扇得越来越慢,终于密密地盖在了眼睛上。他趴在桌上睡着了。我想起身给他盖被子,可我又动不了了。可恶!老天,为什么你要这么束缚我!我狂怒不已,却仍旧恹恹地坐在水里。
门窗忽然被一阵风吹得动起来,我看到几团氤氲的黑气从缝隙中渗过来,然后从地底升高。竟然是邪魔!他站在他身后,乌黑的双手就要袭上他的后背,我很生气,扑腾着双手溅起水珠,打到邪魔身上。邪魔沾了我的泡澡水,突然疼得咧起嘴来,他恨恨地看着我,恶狠狠地朝我走来。不过我可不怕!我伸手一挥,他就被我推到在地。他捂着肚子,好似特别痛苦。我都不知道原来我这么厉害!哈哈,我得意的看着他,他看看我又看看趴着的他,终究站起来转身离开。
我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转过头看他,他还安静地睡着。也好,以后,黑夜里的危险就由我来解决吧。我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院子里的鸡叫了几声,天快亮了。我守了一个晚上,此刻困得不行,趴着水边眯瞪起来。可是没过多久,就被人语声吵醒。
“孩他爹,我们院子怎么这么乱哟!鸡鸭怎么死了这么多!昨晚发生了什么啊?”一个尖锐的女声扯着嗓子叫唤。
“哎哟,怎么回事啊!”一个男声响起来。“去看看那个书生,问问他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说着话,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也被弄醒了。正开门间,二人就到了跟前,“公子可知昨夜发生了什么?”
“昨夜半夜,我就困得睡了过去,发生了什么吗?”
“院子被糟蹋得一塌糊涂,鸡鸭也死了大半。哎,这可让我们怎么活啊!”
二人愁眉苦脸地哀叹道。 他转身看了看这间屋子,发现桌子凌乱还有一大滩水渍印到竹简上,桌边的坐垫也被掀翻在地上。他皱了皱眉头说:“奇怪。”
“公子说什么奇怪?”那男人听到立马焦急地问。
“昨夜我没有打翻水啊,睡前也没有碰这个坐垫。怎么这般凌乱。”
那二人听完,惊恐地睁大了双眼,又同时看着我。我不明所以,看着他们三个。 那男人咳了咳说:“恐怕是邪魔。这邪魔啊,最喜欢欺负读书人了。总是在读书人半夜苦读时伤害他们。”
“那他怎么没害我?”他不相信地问?
“估计是因为公子案上的这支桃花。桃花辟邪,传送邪魔最怕桃花了。桃花泡过的水也是对他们有很大伤害。估计昨夜是这支桃花救了你。公子命大,可要好好待它,最好啊,一直把它带在身边。”那男子看着我笑了笑,转身带着那女子走了。
他走过来,坐在我面前,轻轻地抚着我的面颊,温柔地说:“是你救了我吗?谢谢。”
我才反应过来,原来我是一枝桃花啊!天呐,我不是人?!我只是一枝花。那我,还能和你一直走下去吗?我沮丧地低着头,难过地不能自已。原来,长相厮守不是我所能做到的。原来,人世间的无能为力如此令人心酸。我歪着脑袋,看着他,心里想着,他迟早会把我抛在路边,那时,我是会渴死呢,还是被晒死。我都想了一百种凄惨死去的结果了,他也没再说一句话。
我转头望了望天,心里绝望地想,也许,以后都看不到蓝天了呢。风吹进来,他的衣袂飞扬,发丝飞舞。泪水氤氲间,我看见他清澈的眼神,上扬的嘴角,他伸出手轻轻拍着我的头说:“以后,就一直跟着我吧。我照顾你,你保护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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