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

     晚上吃饭，妈妈给了我两个红壳鸡蛋，“给，今天是你的生日，还是家鸡蛋呢！”她笑着说。

     “还有呢？”我不以为然。

     “你还要什么？我们以前过生日也这样！”爸爸一边吃饭，一边说。

     “你们是你们，我是我，别总拿你们以前的事跟我比好不好？”我有些不耐烦，都什么年代了，生日还吃鸡蛋，想想房间里桌上还摆着同学送的生日礼物， “老爸好老土，总说我们以前，以前住的是茅草房，现在为什么不住？以前穿的是粗布，现在为什么不穿？以前说得是‘子乎者也’现在为什么说普通话？”

      老爸完全没有注意到我对他的不满，还在一个劲地扒饭。

      “唉，算了，谁让老爸是乡下人呢，即使来了城里，也没有一点情趣，不懂浪漫！”我心中升起一阵无奈，看看妈妈，她正一脸欢喜的给爸爸夹菜，心中冒出一个很奇怪的想法，突然间很想知道他们两当初是怎么结婚的。

    “老爸，今天是我的生日，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许拒绝哟！”我担心他会不肯回答，先让他答应下来。

      “好，我不拒绝，我看你这小丫头能问什么我不可以说的问题！”爸爸见我不但不生气，还和他说话，很高兴，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你和妈妈是怎么和结婚的？”我单刀直入。

       他们两都有些措手不及，相视一眼，好像在商量。

      “是你说不拒绝的，你可不许赖！”见他们好久不出声，我有些急了。

      “这，没什么好说的，我们那个年代，都是相亲的，你知道的。”爸爸呵呵的笑着说。

      “那你为什么就相中妈妈？我听奶奶说你相了不止一次的亲呢！”我不依不饶，倔劲来了，今天是一定要知道答案。

      “是不是妈妈那时特别漂亮？”见爸爸有些不想说，我有意引导他。

        在一旁的妈妈“噗哧”一声笑了起来说：“看我现在的模样，年轻时也漂亮不到哪里去吧！尽瞎想！”

      “那肯定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我得好奇心更大了，像有一只爪子挠得心直痒痒。

      “要说有什么特别，那就是我们小时候就认识。”爸爸终于松口了。

       “什么？是青梅竹马啊！”我的眼睛一亮。

       “什么青梅竹马，我们连双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妈妈笑着说。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有些糊涂了。

        妈妈看了爸一眼，见他点点，说道：“你别看我现在是电视台的节目主持人，其实小的时候孤僻着呢！”

       我不急了，静静地听下去。

       “小的时候，我刚出生就没了母亲。因为家里穷，再加是个女孩，家里根本就不管我，也没人和我玩，所以我总是一个人，很是孤单，可是有一天，有一个经常上山割猪草的男孩路过我们村，给了我一串鲜艳滴的草莓。”妈妈说着看了爸爸一眼。

       我知道这个人就是爸爸。

      “他呀，还跟我说，他是什么山神爷爷派来的使者，是给小朋友送礼物的。”妈妈说到这里抿一笑，脸上露出幸福的表情。

      “我那时什么都不懂，当然相信他说的话了，他还说：‘山爷爷只送给快乐的孩子，孩子越快乐，得的礼物就越多。’于是我就问他：‘什么是快乐呢？’他说：‘你笑得多，哭得少，就是快乐。’家里不管我，我经常是吃不饱的，草莓对我的诱惑特别大，所以不管知不知道，我都先照他的话去做了。”

      “那后来呢？他真的经常带草莓给你吗？”我的思想有些漂浮，觉得自己好像在听一个童话故事，看看老爸，真不敢相信他有这样的浪漫细胞。

       “真的，还会带来山爷爷的话：‘今天山爷爷说听到你的哭声了，你再哭，就不给你带礼物了！’我为了得到礼物，就很少哭了。”

       “那你就没有怀疑过？”我知道自己说这话有些煞风景，还是忍不住问。

       “怎么怀疑？草莓旺盛的时节过了，他也有草莓，不是神又怎么能做得到呢！”妈妈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她看看爸爸，想让他说。

       “其实我那时不是有心想骗你的。”爸爸喝了一汤，慢慢的说：“我是看你太喜欢草莓了，心想：‘要是你一急，自己跑去山上摘，出了事怎么办？’情急之下，就随便撒个谎，没想到你真的信了，天天在村口等我，我想到你没有等到草莓时的失望的眼神，心中不由就会有一种不忍和愧疚，不知不觉中这已经是一个责任了，就天天给你带草莓，还想出一些话圆圆谎。”

      “那过季后的草莓，你又是怎么得来的？”我又问，爸爸是一个人，不是神。

      “怎么得来，当然是找的了，这里摘完了，就去别的地方摘，山那么大，山里有山，总是有的。”爸说得很轻松，也很平静。

      “你那右胳膊上的疤，就是为我摘草莓留下的吧。”妈妈接口道，“我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怀疑的，那天我在村口等了很久你都没来，我以为是我笑得不够多，山爷爷不给我礼物了，正伤心呢，后来你还来了，给了我草莓，我看到你肩膀渗着血渍，觉得很奇怪，‘为什么神会受伤呢？’于是，第二天，我就跟着你到山上了。”

       “怪不得我那时觉得身后有些不对劲，开始以为遇到野猪了，还害怕了一阵呢！”老爸笑着说，露出一种恍然的神态，接着又微笑着看着妈妈。

      “那你发现真相以后，有没有觉得很失望？”我问妈妈。

       “没有，我哭了，我看见他攀悬崖小心翼翼的摘草莓，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危，草莓摘到了，露出开心的笑容，我的心一阵刺痛，忍不住泪流满面。”妈妈的眼中亮晶晶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的心也被一些莫名的东西震动着，眼睛渐渐地湿润了。

        “第二天，我就求爸爸让我上了镇里的小学，曾经找不到奋斗的理由，但那时已经有了。”妈妈说得很平静，但是很动容，事隔多年，时间并没有减轻这件事对她的影响。

       “你没有跟爸爸告别？”我问妈妈。

       “当时只想着要离开，等不到傍晚，况且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呢？”妈妈的声音渐渐的低下去。

       “连名字都不知道，那你们平时是怎么说话的？”我很吃惊。

       “他呀，都拿着草莓在我面前晃晃，笑着说：‘给你，丫头！’”妈妈学着当时爸爸的语调，变着声音笑着说。

       “那，你呢？”我又问。

        “我，一句话都不说，接过草莓就走了，那时我和女孩子都很少说话，更何况是男孩子呢！”妈妈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像个孩子。

       “你第二天没有见到妈妈，会不会很失望呢？”我看看老爸。

       “没有，没有失望，我很开心的吃着手中的草莓，采了一个秋天的草莓，终于轮到自己吃了！”爸爸笑着说。

       “可是，爸爸，一开始为什么要给妈妈草莓呢？”我又问道，声音有些发颤。

       “不为什么，我割猪草经常经过她村子，总看到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这哪像小孩子嘛，分明就是一个小老太婆，那天在山无意看见草莓，不知怎的，第一个就想到她了！”爸爸看着，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

        我心潮汹涌，起身静静的离开饭桌，在背后搂住爸爸的脖子，动情地说：“爸爸，你好浪漫啊！”

        “哎呀，丫头说我浪漫了！”爸爸大笑起来，用手摸了摸我的头。

        我的脸被他长满老茧的手摩擦得发疼，我没有推开，眼泪唰唰地流下来。天天跟别人说浪漫的我，第一次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浪漫，一种让人从心里感动的浪漫，一种让人刻骨铭心的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