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妖精婆婆
“人都是感情动物,你去告呀”01
第一次到于科长的办公室,米兰是被邀请过去的。
米兰有一点小小惊愕,在电话里不安的问:什么事情?
于科长说:来嘛,来喝点茶,聊一聊,人类的感情不都是这样建立起来的吗?
米兰在于科长的办公室门外平静了十几秒,一口气爬到三楼居然有点气喘吁吁,还有对未知的小小不安,米兰不善于和领导打交道。
“笃笃笃”米兰轻轻敲了门。
“进来”。米兰进去,站在门口。 沙发,茶几,办公桌,高背转椅,标准的办公室配置。
“来来来,快进来。”一位五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从高背转椅上站起来,热情地将米兰迎到沙发上。
“你是于科长?”
“我是。”中年男子一边忙着冲泡茶水,一边热情地说,“对于这么小的一场交通事故,我亲自接见当事人,这还是第一例。”
米兰正在处理一场交通事故,米兰是驾驶小轿车的赔付方,对方受伤的是一位七旬老太婆,被同样年过七旬的老伴用电动车载着。
米兰没有多少担忧,所有的检查做完做尽,也就是个软组织挫伤,等医药发票齐了,给对方报销即可。
于科长是调解科科长。
于科长将茶水放到米兰面前的茶几上,嘱咐一句:当心烫。于科长把双手一摊说:这么小一件事情,也别墨迹了,你打算出多少钱?
米兰说:这个我也不知道,要按账算吧,该给多少给多少。
于科长 :话虽这么说,现在都是一口价,对方要1万元。
米兰 :我还是要算账,该给多少给多少,钱要给的有理有据。
于科长 :你有保险呀,保险公司给你报了就行了。
米兰说:那我去问问保险公司给我报吗?
于科长收起微笑说:你去问保险公司,人家肯定会说只负担伤的那部分,与虎谋皮的事情,你怎么能直接去问呢?
米兰说:与虎谋皮这么危险的事情,你怎么怂恿我做呢?我被老虎吃了你负责么?
于科长说:你真是个死脑筋。好久没工作了吧,都跟社会脱节了。
米兰 :我一直在工作,最近公休假。
于科长:呦,你哪个单位的?
米兰:A厂财物科的。
于科长揶揄到:算账的就喜欢一根筋,死脑筋。
米兰回敬到:领导就是让我去骗保呗。
于科长:我可没这么说,什么骗不骗的,巧用公家的钱解决自己的事情而已。
米兰;我只想负担自己该负担的部分。
于科长微微一笑:原则性很强嘛,你总有坚持不了的时候。喝点茶吧。
告辞。米兰有点气呼呼地出了于科长办公室,怎么会有这种事情?有种受尽指使外加一丝要挟的感觉。
02
还没到下班时间,于科长提前开溜半小时,他去了滨江花园,他的小乖乖黄丽在那等他。虽然将头发仔细捣鼓了一番,但终究盖不住五十岁的那张脸,于科长激动中夹杂着羞涩。
黄丽是528的小护士,90年代,于科长去年带状疱疹住院期间认识她,闲着没事的时候逗逗乐子,姑娘挺配合,荤的素的均笑着照单全收,一口蹩脚的乡村普通话,健壮的身体,小麦色中透着红润的脸蛋,笨和野中有一股结结实实的感觉,于科长出院后他们越走越近。
这会儿滨江花园几乎没有客人,黄丽慢嘬着一杯柠檬水,于科长招呼一声落座,黄丽嗔怪到:怎么才来,我今天晚班,一会儿又该上班啦。
于科长卖个关子:猜我干嘛啦?……还不是你家的事情。
于科长将下午约见米兰的情况复述一遍,受伤的鲁老太正是黄丽她亲妈。
于科长说:遇到个硬茬,油盐不进,非要算清楚账后赔付,不接受一口价。
黄丽说:那就告她,走法律程序。
于科长刮了一下黄丽的鼻子说:你傻呀,我的小护士,走法律程序你家要吃亏的,治疗个软组织挫伤花不了几个钱,法庭会把你妈治疗其他病的发票都挑出来的。
于科长喜欢称呼黄丽小护士,一是年纪小亲昵,其次还暗指见识短,社会地位低下。黄丽喜欢靠着这样的大叔,只身一人在城市打工,背后空的像家乡的田野,一望无际。有于科长在,踏实。
黄丽问:那怎么办?如果人家坚持算账怎么办?
于科长说:当然有办法,过几日那女人还是脑子不开窍,让你爸去她单位闹。
黄丽吃吃地笑着:然后她招架不住,就会答应一口价!
于科长再刮一下黄丽的鼻子,黄丽由衷的开心,一万元与他人来说也许不算大事,但与自家而言那是一笔巨款,那是70岁的老爹五年的庄稼收入,那是患病的老妈一整年的医药费,那是自己四个月不吃不喝的收入,那是一厚沓红红的诱人的咔咔响的票子。
于科长知道黄丽家的窘境,自己并非拿不出钱给黄丽,但他更知道于一个年轻的女孩来说他的魅力何在,不就是权利让他在黄丽眼里有了不一样的光芒吗?不就是权利赋予这中年的大叔无穷的魅力吗? 他要做的是在黄丽面前保持自己的魅力,可以让这个乡下姑娘更长久地陪在即将迟暮的自己身边。
黄丽看了下时间,说:交接班时间快到了,我该走了。她站起来越过桌子够着亲于科长,用力过猛将桌上的杯子、插花弄的悉悉索索,一片狼藉,于科长笑了,他想起电视剧里毛手毛脚的傻白甜们,有一刻他忘记了年龄,他感觉自己很年轻还可以干许多事情,策划许多事情。
就此别过亲爱的人,于科长回家的步伐很慢很慢,仿佛一直沉浸在刚才的甜蜜中。打开房门迎接他的即将是严肃刻板的女教导主任,精致的妆容寒意闪闪,于科长不禁皱了皱眉头。
03
米兰坚持在交通事故赔付中见票核算清楚后赔款。
一周以后,米兰的单位来了个瘦老头,满头白发,尖嘴猴腮,那正是黄丽的老爹黄老头。
黄老头隔三差五来米兰办公室围追堵截,故意往地上溜,头往她身上撞,说各种污言秽语,米兰烦不胜烦。
米兰要求走法律程序,黄老头说:我才不懂什么法律,我就要钱。
苦不堪言中,同事说:奇了怪了,这老头咋能找到你单位来,也太神通广大了。
仔细回忆一下,米兰恍然大悟,于科长约她去喝茶,一言不合,一个小小的激将法,她就秃噜嘴了。 但是这于科长怎么能教人用这么无赖的手段呢?账算清楚该哪赔哪不行么?依法办案不好么?
米兰怒火匆匆去找于科长,这是她第二次去于科长办公室。
于科长问:要不要来杯水? 不必了。
米兰压抑不住澎湃的心情,一个执法者这么搞事情真的让人忍无可忍。 米兰厉声责问:于科长,你怎么能让黄老头到我单位去闹呢?你们交警能处理则处理,处理不了可以走法律程序呀,你怎么能这样呢?怎么能主张别人胡闹呢?
于科长故作惊讶:呦,他去你单位闹了?不会吧?太不应该了,这些刁民。
米兰:于科长,那老头怎么知道我单位的,你给说的吧?
于科长:怎么会是我呢?我怎么能做那种事情?不会的,不会的。
米兰:我被闹的没法上班了。
于科长:那你把钱给了不就结了。
米兰:不能不明不白的给呀,账算哪给哪,不是这个理吗?
于科长:是这个理,那人家闹你我也没办法了。于科长两手一摊,微微一笑。
米兰气的微微颤抖:于科长,身为执法者,你为何不要求对方走法律程序呢?
于科长:人家不走,我也没办法。
米兰:那你为何把我单位地址告诉人家?
于科长:是我说的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于科长拍拍脑门:哎呀,也许是我说漏嘴了,作为补偿,我也告诉你一个信息,黄老头他大女儿开麻将馆的,具体地址去打听一下,把她那窝给端了,老黄自然会害怕。
我有其他公务了,你请便吧。于科长一边说一边抓起包要出门。
米兰走出于科长的办公室,有一种喘不上气的感觉,人生处处有陷阱,被困住手脚的不是事情本身,而是一个接一个的活生生的人,但又不像人,像海草,像八爪鱼,张牙舞爪,柔韧缠绕,让你挣不脱,踹不上气,没有一处硬伤的窒息,疼痛。
04
朋友们听了米兰的事情,都笑了,于科长让你去端黄家大女儿的麻将馆,哈哈哈,你有这个能耐么?让你也像老黄那样撒泼打滚,你做的到吗,有那种潜质吗?
貌似给你支了一招,以毒攻毒,问题是咱们都是没毒性的普通人,这不明摆着让你闭嘴,让你走投无路,然后走人家给你指定的那条路吗?
给钱吗?助长无赖气焰;坚持走法律程序吗?还会随时被无赖骚扰。进退两难呀。
让人心烦的总是生活中的琐事,漫无目的在街上逛着,忽然,米兰眼前一亮,拐角处停下的小轿车里走出的是于科长,稍后从后排坐下来居然是黄老头和黄丽。这三人在一起?米兰的心砰砰地跳,似乎感觉到某种猫腻。
于科长一行进了一家烤鱼店,一份烤鱼几道小炒,黄老头把身体别在一边“咔咔咔”地吐鱼刺时,于科长诡笑着给黄丽嘴里塞了一筷子菜,黄丽从桌子底下伸出脚在于科长的腿上挠了几下。
米兰将一切尽收眼底,了然于心。
周一上班,黄老头又来米兰办公室,米兰鄙夷地说:我看见你们和于科长一起吃饭了。
黄老头说:是哩。交警都让我来闹你。他还请咱吃饭了。
米兰鄙夷且嘲弄:于科长和你女儿啥关系?
黄老头:没啥,好朋友关系。
米兰发现鄙夷和嘲笑对一个农村老头丝毫作用没有。
米兰要 三访于科长。
05
于科长不在,但门没锁,应该没走远。
米兰自己动手泡了一杯茶,一边品着香茗,一边坐沙发上等于科长。她想象着于科长的那点料被爆后的尴尬和难堪。
于科长回了办公室,看到米兰有点惊讶。但随即平复,他问:想通了?来交钱了?
米兰微微一笑:我坚持走法律程序。
于科长:呦,女战士嘛,坚持原则的很。我给你讲讲舌头和牙齿的故事,你听过吗?
米兰看见于科长的唇齿上下翻飞,眼神冷峻。
我看见你们了?我终于知道黄老头为什么敢那么无赖?米兰冷冷地打断于科长。
于科长的微笑咄咄逼人:是吗?你还看到什么了?拍照没有?可以说明什么问题呢?要不要拿给领导看看?
于科长灿然一笑:只能说明我尊老爱幼,不是么?黄丽是农村来的孩子,他爸是贫困户,该帮不?不但我该帮,你也该帮,全区都在精准扶贫,你不该扶么?一万元对你算的了什么?赖就赖了呗,赖了你又能怎样呢?没给你造成任何后果,报警都没用…..
米兰的嘴巴越张越大,她像被施了魔法般呆若木鸡。
半晌,米兰稍微气息畅通一点,她拿出最后的杀手锏:你和黄丽…..
于科长哈哈大笑打断米兰:我和黄丽就是感情好。人都是感情动物,你去告吧,看法律会支持你吗?
米兰只觉得五腹六脏炸裂的痛,肋骨根根嘎嘣作响,一口老血喷涌而出。
我认输。
生而为人,我很懦弱。
生而为人,我很寡闻。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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