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盗亦有道”,没想到的是,这样的事居然就被我碰到了。
事情还是发生在十几年前。那一年,我在那个东部的大城里被碰瓷后,终于找到了一份在超市门口蒸包子、卖包子的工作。但由于某些综合的原因,干了两个月后我就辞职了。
随后,我又找到了一份在餐馆做服务员的工作。那间餐馆是一个香港老板开的,老板娘则是一个比老板小得多的内地姑娘,长得高挑、漂亮、性感。老板娘的父亲、叔叔、兄弟等都在店里前前后后地帮忙。
也许是我不懂本地方言以及笨手笨脚地让人看不惯吧,又或者是我不够圆滑、不懂变通,以至得罪了老板娘的某个亲人或亲戚,总之就是有一天,我被餐馆负责人叫去后,他就对我说:我们解雇你了!
我当时的感觉,大概是有点屈辱、愤怒、不甘、不解吧,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接受了解雇,所以再次失业了。
我已经记不得那时是继续住在那个店提供的宿舍里,还是住在其他什么地方,反正就是有出去找过工作,投过简历,然后再回到住处等待机会。
那个年代,大多数打工仔都还没有手机,因此大家打电话或接听电话,都要到那些随处都有的电话亭或电话屋去。
有一天,我还在床上玩的时候,就接到了电话屋通知的一个电话。
那是一个关于我找到了工作的好消息。因为电话那边的,是一个女孩的声音,她在和我核实过身份后,就告诉我,他们厂目前正在招工,具体工作是做模具,包吃包住,工资大概每月有两三千以上。她还叫我赶快过去面试。
我一听,这真是太好了!如果真去工作的话,很快就可以挣够钱回乡读补习班了!
所以那天下午,我就按照她给我的电话、地址、路线出发,换乘了几次公交车后,寻寻觅觅地终于找到了面试的地方。
那个地方是一栋几十层高的大楼,需要坐电梯上去。在进电梯之际,我看见有一个二十岁左右的人从里面出来,看他的模样,我想大概也是去那里刚应聘完的吧。但同时,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大一些的小伙子跟着。
当电梯将我带到某层较高的楼层后,我很快就找到了应聘处的某座某室。
在那里,首先接待我的还是一位女孩。她就坐在一个格子间的里面,递给了我一张应聘表格。
我很快填好表格,她大致看了一下,就说我符合他们的用工要求,然后就噼里啪啦地向我介绍工厂的各种情况,总的意思就是工资高、福利好、活多、出粮准时、有前途等等。听她连珠炮似地问与说,我几乎没有时间思考,而只能回答“嗯”、“是的”、“明白”、“好”等简单的词语。
当回答完这些基本情况,看我已经基本确定就在她们厂干以后,她又跟我说:“我们厂人很多,大家都是一起吃饭,需要办一个健康证,你知道吗?”
由于我此前的两份短暂工作都是属于餐饮行业,虽然有意地逃开了办健康证的麻烦,但说到需要办健康证这个问题,我还是完全理解的,于是便说:“知道,理解。”
她接着问我:“你现在有健康证吗?”
我回答说:“没有。”
她就说:“健康证本来是要自己办的,不过厂里可以帮你们统一办理,但钱还是要你们自己出,你明白吗?”
我说:“明白。”
她又说:“办一个健康证要300块钱,现在就可以交了,你带钱来了吗?”
听到这里,我就有点为难了,我说:“我只带了两百前钱,另外的一百块钱,以后再在我的工资里扣,可以吗?”
她略一沉吟,便说了一个“好”字,然后就收了我的钱,并给我开了一张收据。
我拿到收据的时候,她又对我说:“你还要再进里面那个房间和某主管谈谈。”
我不知道还要谈些什么,不过还是按照她的意思进去了。
当我去到那个房间后,发现那里的桌子后面,已经有一个人坐在了沙发上。我就贴近桌子,站在他的前面。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又走进来两个人斜站在我的身后。我有点吃惊,这是什么意思呀?
但不管了。我站定后,就微笑着对沙发里的那个人说:“某主管您好,我叫某某。”
但那个人没有回我以微笑,也没有抬起头,而是把脖子梗起来,翻着一双白眼盯着我,然后慢条斯理地说:“小某,我们收了你的钱,你知道我们是骗你的吗?”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但随即恢复微笑,说:“不会呀,这个工作挺好的,办健康证要交钱也很正常。”
这时,他又继续盯着我,强调道:“我跟你说,我们就是骗你的!我们这个是个骗子公司!”
到了这一步,我再笨也基本上全都明白了,便带着一丝苦笑说:“这也很正常,大家都是为了生活嘛。”
他继续盯着我:“我要警告你的是,不要想着做什么,那样的话,你会有麻烦的。”
我当然知道审时度势、识时务者为俊杰和好汉不吃眼前亏等道理,所以跟他说:“这没什么的呀,也算是出来社会的一种学习吧。”
也许是我的态度较好,或者是他本来就有这么一套程序,反正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尽管仍然继续翻着白眼瞪着我,却明显放松了很多,还跟我聊起了天,上起了课。
他说:“我们这样的骗子公司,在这个城里有很多。像我们这个公司,就有七八家分店。
“你不要以为这个城市看起来这么繁华,其实里面黑暗的东西多得很。为什么要构建某某社会?还不是因为有我们这些人的存在!如果没有我们,哪有他们立功劳的地方?哪有他们说那些好听的话的地方?所以我们的存在也是有用的。
“大家都想到这个城市来发财吧?但其实到这里来,不好混,能够活下来就已经不错了。说实话,我们每天的生活也不容易。但我们有我们自己的生存方式。”
听他坦诚地说了这些,加上我那时已经待业好些天了,我就对他说:“那我能不能加入你们呢?”
他听了后,回答我说:“我们的这份工作,有时难免会出去打打杀杀的,我看你这么斯斯文文的样子,不太适合。出来闯,总是要交点学费的,以后多长点心眼好好找份工作吧,不要再被骗了。”
我只能说:“是。”
这时他又问:“你是坐公交车过来的吧?身上还有钱坐车回去吗?”
我说:“是的,没有了。”
他就说:“这样吧,我给你写一张证明,你拿着去刚才出纳那里退30块钱坐车。”
我说:“谢谢!”
然后,他果真就给我写了一张证明。同时,他还用撕下来的一张小纸条,在上面写了一些数字,对我说:“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我叫阿东,你也可以叫我东哥。以后有什么事,你可以打电话给我。或者平时想打电话和我聊聊天也行。”
我说:“谢谢东哥!”然后就转身想走。
但那位东哥又对我吩咐了一句:“你下楼时,不要东张西望的,出去就赶快走,不要想到报警之类的事情,那样会被打的。我会叫一个小弟陪你下楼去。走吧。”
随后,我就去到出纳那里退了30块钱,然后在一位小弟的陪同下下了楼。在出电梯的时候,我又看见,那里走过来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我想,他应该也是和我一样地到楼上去应聘的吧。
但就像更早先看到的那样,在下楼和出电梯的过程中,那位小弟几乎都是用一只手架在我的脖子后和肩膀上的。他一路对我的吩咐,也和那位东哥是一样的:不要东张西望!不要想着报警!
当然在那种情况下,我除了照办,还能做什么呢?我于是用那30块钱中的一部分,坐上公交车,返回了住的地方。一到屋子,我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好险!要是我在那过程中表现得过激一点,可能就要被打一顿、甚至发生更严重的事情了!因此我想,在那里,就像那位东哥说的那样,活下来,安全地活下来,应该就是最首要、最基本的一个问题了。据说,有一些在外面打工碰上事的人,他们的生命,有时就像一只蚂蚁或一只鸡那么容易,瞬间就无声无息地被人给结束掉了!真是可怕、可叹!
因此在经历了这一次的被骗、被威胁,以及上一次的被碰瓷以后,我对挣很多钱已经没有那么执着了。我只是想着平平安安地打一份普通的工,能挣多少是多少,至于回乡读补习班的事,就慢慢再思考吧。
只是后来在和打工的那些老老少少、东西南北的朋友们聊起的时候,我才听他们说到,就像我一样,出来打工的人,如果没有熟人带着,那么,吃些苦头和被骗一两次,简直就是家常便饭,很正常的。区别只在于,有的人从此沉沦了下去,有的人变得冷漠起来,有的人则始终保持从容和明智的心境。相对而言,我还是算比较幸运的了。
以上这些,都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现在应该基本上都没有了吧。如果还有,或者虽然没有、但却出现了它们的变种,那么,有关方面的人们,确实就应当好好地想想要如何予以妥善解决了。至于那些羔羊,在社会和他人给予他们足够关怀的同时,恐怕他们自身要做的,更多地还是自己提高一些自我保护的意识和能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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