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人间蒸发

作者: 弗拉基米尔 | 来源:发表于2019-02-28 00:00 被阅读29次

    天上翻滚着浓重的乌云,只灰暗的透着微弱的光。空气像一潭死水一样,被低沉的乌云压着憋闷的慌。海水不同于其他地方是蓝色或者绿色,这里的海水是黑色的,又不同于石油泄漏的黏腻,更准确的说是像墨水般纯粹的黑色,黑色的海水上还飘着浓雾,一条小渔船穿破雾气,在海面上缓缓行驶,随着海浪起起落落。

           登平咬着笔,望着窗外诡异的海面发呆,又如梦初醒似的在笔记本上写道:“昨天我们在远处看见一艘两层的游钓船,他们的船似乎在下沉,船长决定去救援他们,可是他们的船却越漂越远,现在想来可能是他们没关引擎什么的吧。总之最终我们追上了这艘船,里面有一名幸存者,但是之后我们才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片……黑色海域?总之我们已经漂流了一周多,GPS还是无法定位,无线电只有干扰声,我们本来就没打算长期出海,食物和水都不多,情况十分……”他顿了顿,写下“不妙”二字,又痴呆似的看着窗外不断起伏的海面。

           正当他望着出神,屋外突然传来争吵的声音,他走过去打开门,才听出声音是从餐厅传出来的。“你不长眼啊!”贡林冲着那个被救上来的遇难者骂道,船上的大副夹在中间当着和事老“行了行了,再准备一份得了。”贡林不依不饶的继续骂,洒在地板上的粥被踩的到处都是。贡林总是被挡着,更加不满,随手捡起一只杯子就扔过去,杯子打在离那个人不远的墙上,碎了一地。那个人瑟缩在墙角不敢动,双手抱头呻吟着。“怎么回事!”这时餐厅另一头传来一声怒喝,贡林一听,不敢再骂,狠狠瞪了那人一眼,悻悻的站在一边。“没什么,船长,就是这位先生不小心打翻了他的粥,贡林有点激动。”大副急忙解释道。船长盯着贡林,走过去扶起那人“他死里逃生,受了惊吓,你应该多关照他,不是你现在这样。”贡林低着头,没有回答。

           “前面不远有个小岛,咱们最好在那里停一下,天气看着不太好,大家也好上岸休息一下,收拾一下吧小伙子们。”船长说完,就回到了驾驶室。剩下的几个人也开始着手准备登陆。“嘿,”贡林一把拉住登平,“你没觉得这人有问题?他也不说他们的船碰上什么事儿,他甚至不说一句话,我看很可能他知道这个地方是怎么回事,就是故意不告诉咱们。”“别瞎猜,等他缓过来了就好了,他会告诉咱们关于事故的详细情况的。”“你们咋都……”贡林叹口气,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回到了厨房里。

                    海岛

           众人收拾停当后便都聚在了二楼的驾驶室里,透过雾气可以看到远处有一大团黑色的隆起,众人显得很兴奋,两眼冒光的看着渐渐接近的小岛。浓雾逐渐揭开,小岛的样子也开始浮现在水手们面前。在这片奇怪的海域里,这座孤零零的小岛到不显得扎眼,因为它也是黑色的,黝黑的石头组成的岩质小岛,上面生长着些发育不良,歪歪扭扭的树。旁边还有几团黑色的大家伙,但是距离比较远,看不大清楚,又过了不多时候,这些东西也清晰了起来。“这儿还有船?”船长狐疑的轻叹,小岛的旁边确实还停着一艘大船,似乎搁浅了,歪斜的停在小岛附近。“这么大的船不可能开到离小岛这么近的地方啊?暴风雨吹来的?”大副问道。“不清楚……”船长似乎也拿不定主意。船突然剧烈抖动了一下,船长脸色一变,马上把船停了下来“可能有暗礁,不能再往前了,咱们得坐救生艇过去。登平,抛锚。”

           登平扔下船锚,水手们放下救生艇,带好过夜的物品,开始缓缓靠近小岛。这时他们才得以近距离的查看这艘搁浅的大船,也才注意到这是一艘年代久远、锈迹斑斑的大船,水手们对于登陆的兴奋逐渐化成了震惊和淡淡的恐惧。此时的这艘船像一个巨大的怪物,死死盯着自己那渺小的猎物。

           终于靠岸了,船长开始安排各自的任务,“大副,你去树林里找些柴火,贡林,把这些鱼处理一下,这算是咱们的晚餐了,”他说着指了指身边的水桶“登平,你去……你去看看那艘船,它到底咋回事。”分配完任务,水手们四散离去,登平则来到了这艘巨大的船前。

           很显然,几颗尖利的石头刺穿了这艘船,划开了一条几米长的大口子,海水从裂口涌入船舱,船是肯定废了,但是……船员们去了哪里?或许获救了,亦或者……最终葬身在这里。登平决定爬上去,于是他顺着船外的梯子往上爬,生锈的梯子十分粗糙扎手,甲板上也是一副破败的景象,但是却没有一点苔藓和其他植物的痕迹。登平穿过甲板,来到船舱的门前,生锈的铁门像被焊死一样坚固,登平费了不少功夫才打开门锁,随着砰地一声巨响和生锈门轴的咔哒声,门很不情愿的被扳开了,里面瞬间喷涌出一股陈年地窖的臭味,登平连忙捂住嘴后退几步,肚子里翻腾着,回过头看着黑洞洞的船舱,心里突然感到一阵慌乱,他看向他们登陆的地方,隐约看到几个人正在忙些什么,又回看船舱,他深吸一口气,壮了壮胆,走了进去。里面的窗户又小又少,光线昏暗极了,但是仍旧不难看出,这是一艘十分古老的船,而且摆设极其奢华,都像是曾经皇家的物件,陪伴它们的则是厚厚的灰尘,走廊也很是狭窄,登平这样的大个子在这走廊里只勉强能转身。越往里走,登平越觉得胸口憋闷,最令人费解的是各个房间的陈设完全就是刚才还有人在使用的样子,喝了一半的酒杯、摊开的书、写了一半的手稿,甚至能看得清床上还有人的压痕。登平看着这些东西,越发憋闷,他感到眼前开始阵阵发黑,头晕目眩,后背上直冒冷汗,慌忙中他想扶住墙,却发现自己的手在狭窄的走廊里根本伸展不开,他靠在墙上,慢慢的调整呼吸,转身往回走,脸上早已全是汗水。

                他在哪?

           外面的空气清新许多,登平的呼吸也逐渐平缓,头也不晕了,他回到扎营的地方,其他人已经扎好了帐篷,正在生火煮鱼汤。登平坐下来,简短说了船上的情况,船长听罢没有回答,点起烟思索着什么。

           饭后,大家都安静的享受着这一周漂流里来之不易的宁静,没有人说话。那位遇难者的站起来,指着不远处的树林,嘴里慢吞吞的挤出两个蚊子叫似的字“厕……厕所”船长先是一惊,随即转为欣慰,冲他点点头。那人便穿过人群,走进了树林里。

           光线逐渐变暗,所有东西都开始变的模糊,那人却久久没有回来。船长站起来,担忧的望着树林。

           “他怎么还没出来?大副,你去看看,别出了什么事情。”

           “行。”

           大副起身朝着那人的方向走去,不大时候又匆匆跑了回来,脸色凝重。“船长,我找不见他,四周都找了,叫也没人回答。”船长腾的站起来,“快去找!”几个人便拿着手电去树林里寻找。他们在树林里呼喊着找了一遍,又把这座一眼就能看个遍的小岛找了好几圈,就差把小岛翻个底朝天,却始终没有那个人的踪影。

           众人无功而返,疲惫的围坐在火堆边。登平环顾四周,突然想到了那条船。“或许在船里。”船长眼里闪出光,站起,却又坐下。“不行,”他说“现在太晚了,咱们也需要休息,丢他一晚上不打紧的。”

           众人被这件事搞的心神不宁,勉强睡了一觉。待第二天一大早,又都起来了。登平带路,大家在船里又展开了搜索。

           舱门吱呀打开,味道已经好了很多,“兴许是昨天打开晾了一下”,登平想着,走进了狭窄阴暗的船舱。他和船长找上面的两层,贡林和大副则去底下的船舱。登平顺着走廊一间一间的找,到了尽头的一个房间,他的目光却被吸引住了,这间屋子似乎比其他的要凌乱一些,桌子上的杯子下还压着一张发黄的旧纸。登平走过去,小心翼翼拿起那张又脆又黄的纸,轻轻吹掉上面的灰尘,字便显现了出来。

           我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这没法解释,但是却令人崩溃,我们的船上一共有三十三名船工,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都失去了,就是突然的消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们都吓坏了。随着人数不断减少,船上有人崩溃了,我们又损失了好多人,我的天,这些事情现在想起来都是脊背发凉。现在整条船就剩我一个人了,我知道下一个就是我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写下这些,根本就没有人会看到,可能我只是想留下一些东西能证明自己存在过,我不想也那样消失。如果有神明保佑,有人能看到这个,请

           这封“遗书”到这里就结束了,纸上的字迹扭曲模糊,到了后面几乎都难以辨认。登平急忙叫来船长看,船长接过纸,看完后脸色铁青。他在房间里转了两圈,突然把手里的遗书撕了个粉碎,随手扔到地上。回身指着登平的胸口,“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他像是被这封信惹怒了,心事重重的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我觉得我们应该赶快离开这里,这实在是……”船长停下来,怒视着登平“不行,”他说“没有人会凭空消失,他就在某处,我们会找到的。”“可是……”登平想要争辩,却被船长怒喝着打断“闭嘴!”他指着登平“别再提这件破事。”

           正当此时,楼下传来一声破音的尖叫。两人一惊,随即向楼下飞奔,在楼梯的尽头碰见了面如死灰的贡林。嘴里不住的念着不见了,“谁不见了!”船长把住他的肩大声质问。“大、大副”贡林语无伦次。“他刚才还在我身边来着,转个角就没了。”他说着哭喊起来。船长扔开贡林,大骂着朝漆黑的底层船舱走去,登平忙走几步,想跟上他,却被贡林慌乱的抓住,“别、别去,这地方有鬼啊,别去,别去,咱们快点走吧,两个人啦!”登平不想理他此时的疯言疯语,想扳开他的手,却发现他已经歇斯底里的攥着自己的衣角,根本拽不开。船长朝前面的转角回来,表情极度受挫,“活见了鬼了。”他一把拽起贡林,“到底在哪!”“就在那个地方,那儿,转角那里。”贡林已是泪流满面。“你放屁!我都看过了,连个鬼都没!你到底干了什么!”说着抡起拳头就要打,却又停在半空中,僵了一会儿,放了下来,他松开了抓着贡林的手。长叹一声,头也不回的上去了。

                        幸存者

           三个人回去以后都非常安静,但却不是之前那种享受的安静。船长不说话,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头顶烟雾缭绕。贡林似乎缓过来一些,眼神发呆的看着地面。船长把烟扔在脚底下踩灭说:“明天再找一遍,多留意周围的海面。”“还找!”贡林激烈的驳斥着,“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地方,你没看见他们两个都没了吗?!还找!”“不可能,没人会消失。”船长声音不高,却十分坚决。“行,”贡林站起来,“要找你找,我自己走,现在就走,你就等着烂在这吧!”说着就要往海边走去。“我看你敢!”船长突然朝腰间抽出一把手枪指着贡林。贡林立马停下脚步,举起双手。“没人会消失,我会找到所有人,一起回去,一个都不会少。”“你疯了,我们都要给你害死在这里!”贡林不敢动,嘴上却不闲着。船长冷笑一声,没有直接回答他,“这里我说了算。”

           登平做了一晚上的噩梦,很早就醒来了,外面还是很暗,是手表告诉他现在是清晨。他翻来翻去,却不能再睡着,他干脆放弃,拉开帐篷,走了出来。火堆早已熄灭,周围围着五顶小帐篷,但是其中两个的人却不知去向,现在想到这些登平却已经顾不上去害怕和担忧了,自从他们漂到这片诡异又渺无生机的地方,就已经饱受恐慌折磨,现在剩下的只是疲惫。甚至想让死亡早早降临以结束这一切,他突然一阵心酸,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沦落到这番田地。他心事重重的朝海边走去,突然,他注意到前面有个人影,像是在挖地,嘴里还不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声,只见人影跪在地上,手臂不停地上下动作,快的出奇,一时竟不敢相信是人能达到的速度。登平放慢脚步,蹑手蹑脚的靠近人影,人影还在疯狂的工作,丝毫没有注意到登平靠近,登平仔细观察这个人影,才认出来这是贡林。“贡林?”他轻声问道,贡林大吃一惊,猛的站起来,同时抬起一条手臂,只见他的手上突然出现一道闪光,伴随巨大的爆鸣声,登平只觉自己脸上一热。他赶忙趴倒在一块石头后面。贡林见他躲到石头后面,趁机转身朝船跑去。登平听到贡林跑开,急忙追出来,却被一个东西绊倒,定睛一看,居然是身上被刺的血肉模糊早,已断气的船长。登平看看船长的尸体,在看看不断跑远的贡林,心中腾的燃起怒火。

           他咆哮一声,飞奔起来追赶凶手。贡林看到身后的人像一道黑暗中的闪电直劈过来,跑的更快了,朝后面胡乱开了几枪。登平没有被击退,反而更加势不可挡的朝他冲来。救生艇就在贡林眼前,他一步做两步跳上救生艇,抓起船桨不要命似的划动。他回头看向岸边,原以为可以就此松口气,却不料贡林毫不犹豫的跳下水,在水中的移动速度也十分惊人。贡林绝望的惨叫一声,埋头拼命搅动船桨。他等不及靠近,便直接跳在水里,抓着船沿勉强爬了上去。回头看看登平,不由得吓了一跳,登平也离船不远了,他急忙朝水面开枪,慌乱中根本没有精确度可言,他打光了枪里的子弹都没能阻止登平的靠近。还有一发击中甲板,迸发出一串火花。

           登平抓住船沿,把自己扔上去,贡林早有准备,拿鱼叉直刺登平,登平翻身躲过,贡林叉子叉了个空。登平站起来,狠狠朝他后脑勺给了一下,贡林吃了这一击摇摇晃晃的要拿鱼叉反击,登平飞起右脚,踹向他的腹部。贡林没等挥舞起鱼叉就被踹翻在地,昏死过去。

           天空又变成一贯的灰蒙蒙。登平喘着粗气,找来绳子把贡林和驾驶室的柱子捆在一起,以防他再次干出危险的事情。然后他又回到小岛上,想带走船长的尸体。但是当他回到原地时,才发现地上哪有什么尸体,只剩下一滩半凝固的黑血。登平大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他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扣住地上的血迹,仿佛这样就能抓到尸体。他想往下挖,但是四周全是坚硬的石头,根本挖不动,更没有藏尸体的地方。过了一阵,他才飘飘忽忽的站起来,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必须得离开了。

               逃离

           他再次回到船上时,贡林已然苏醒,他直勾勾的盯着登平。登平移开目光,看着窗外涌动的黑海。“你没把他带回来。”贡林声音十分平静,丝毫没有攻击的意思。他抽抽鼻子,继续说:“不用解释,我知道。”他再次停了下来。登平紧闭双眼,两手死死握住船舵。“消失了吧。”贡林又抽了抽鼻子,突然干笑了几声,“你说下一个是谁?”“闭嘴。”登平咬牙切齿的顶回去。

           他最后看一眼这片不少船员葬身的海岛,发动渔船,朝着来时的方向开始返航。

           海岛渐渐的被甩在身后。贡林没再说话,驾驶室安静的出奇,登平感觉气氛不太对,回头看看身后的贡林。他还在,被捆在柱子上,低垂着头。登平暗自松口气,接着开船。船渐行渐远,四周变成了一望无际的黑色海洋,还有无边无际的浓雾,没有任何突出的东西,如果不是发动机的突突声,都不会知道在移动。他看看仪表盘,还有半箱油。他不确定自己这么做对不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会遇到什么事,只是不敢停下来。

           “登平。”贡林突然打破了长久的沉默。“如果……如果你能回去……”“我们都能回去!”登平急忙打断,他不想自己渺茫的希望被绝望击垮。“替我照顾我的家人,我……做不到了。”登平听到这话吓了一跳,回头看看贡林。还被捆在哪里。“你必须回去。”登平补上一句,贡林没有回答,登平急忙回头,他还在那里。船突然被海浪摇晃了一下,他把稳船舵,再次回头,地上却只剩几根歪歪扭扭的绳子。他双手紧紧抱住头,看着地上的绳子,许久才大叫起来。他来到走廊里,却又急停住脚步,迅速退回驾驶室,把门关住锁起来。“有种你回来!!”他冲着门怒骂,“吓唬谁呢!!”他摆好架子,准备与突然闯入的贡林搏斗一番。

           他这样摆了好久,才不得不接受了他已经和其他几位同伴遭遇了同样命运的事实。他坐在地上,不敢打开门,怕外面就站着所有消失后不成人样的船员。他捂着脸失声痛哭,他想起之前的那封遗书,他痛哭着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开始写那可怕的遗言,手抖的厉害,字迹几乎无法辨认。他写完,压在船舵的旁边,继续自己的挣扎。

           船在海上一直航行着,直到有一天浓雾散开,乌云退去,许久不见的阳光洒在甲板上,前面出现了一个绿树环绕的岛屿。他干裂的嘴唇露出微笑,驶近这片小岛,他看到这里还有别的船只在,心里更加兴奋,但是他也注意到这条船很特别,似乎……有些破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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