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的,我就是那条野狗,威震柿子湾村,湾里所有的狗都在我的管辖范围内,包括那些仰人鼻息的家狗们。在我狗生十几年里,我最看不起这群家狗,毫无血性和骨气可言,也最厌恶那些虚伪至极的人。
但其实最开始几年,我也是有小主人的。我记得自我能睁开眼,看向这个世界时,所及之处,就是灰蒙蒙一片,那时被扔在草丛中的我试图动了动身体,却只看见灰色的天,灰色的草丛,及马路上飞驰而过的灰色的晃影,我心里想,这样无趣的世间,活着有什么意思。直到一天,有个残疾的女孩带我回了家,我就这样捡回了一条狗命。在我的记忆里,女孩很少笑,眉头紧皱,总是在为着这样又那样的事情担忧和哭泣,就和电视里演的林黛玉似的,没意思透了。
她有时对着我碎碎念叨着:“小白,小白,你看新闻里说某某地方又出现地震了,你说,会不会有很多人被压在地板下呀,他们的腿会不会像我一样没有了呀,真希望这些人能够一切安好。”有时,又愣愣地望着院子的大门口,好像期盼着什么人回来似的。但是除了村里管事的人来每天给她送饭以外,并未看见任何人来看她。
而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院门口那棵大树的叶子也快掉光了,女孩眼里的光也快消失不见了,她坐在轮椅上,对我说:“小白,我有时好像觉得你能够听懂我说话似的,但是怎么可能了,”她自嘲地笑了笑,接着又说:“我早已知道,爸妈死了,死在那场地震中,村里的人都瞒着我,但是怎么可能瞒得了呢,而我也在自欺欺人,我总想着我在家里守着,就能等到他们了。”话毕,她又开始流泪了。年幼无知的我并不懂得这些人间的情感,只是为她的身体干着急,自入冬以来,她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终于某天,某个响彻云霄的声音打破村里的宁静,随之小院来了一辆救护车,它带走了女孩,却不让我跟过去。我跟着这辆车,跑了好几公里,也没能跟上。回到村上,听着村里的老人们在哀叹,说看这女孩的样子,过不了多久就得走了,真是可惜了一条年轻的生命。我的脑袋里装满疑问,女孩是要走哪里去。
我在院门口一直等着,等着,不知道等了多久,却只等回来一个四四方方的柜子和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又自称小女孩亲戚的人,挤在院子里,聒噪声四起。每当我试图跑进去看看女孩时,他们呵斥着我,叫我野狗;他们的孩子,拿石头砸我,用吃的逗弄我。可我只想知道女孩到底去了哪里,是在那个四四方方的柜子里吗?她为什么不起来叫我小白了呢?某天晚上我悄悄潜入家里,却听见那一大堆的所谓亲戚的人在窃窃私语,交谈女孩父母死亡抚恤金到底放哪里去了,并商量各家各自分多少,并因此大打出手起来。这些丑陋,虚伪至极的人啊,果真是人间百态。
自女孩下葬以后,我就成为一条无主的野狗,期间也有很多人想要养我,或出于好心,或目的不存,但是我再也无法相信这些人类了。就这样,我晃晃荡荡地过了十几年,女孩的样子也快记不清了,但是仍旧记得她的抚摸,她的哭泣,她的哀愁。
我就是这样一条狗,一条无主的野狗,但是我爱我的小主人,直到我死为止。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