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了一夜的鹅毛大雪就这样停了，停的悄无声息。
1
凉生站在家门口，看着厚厚的一层雪，本就苍老的额头上，又添了几道皱纹，看了许久，才是叹了口气，背着手，走回了自己的小院，他的背驼的更厉害了。
许是没注意，凉生脚下踩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喵！”
图片来自网络
凉生连忙拿开自己的脚，低头一看，院子里的黑猫正舔着自己的尾巴，费了点力气，凉生蹲下身，摸了摸小黑猫的头：“你这个小家伙啊，疼了吧，谁要你一直跟着我，人老了，眼睛就花了，以后走远点！”
“喵！”不知道是凉生摸着它的头很舒服，还是小黑猫听懂了凉生的话，叫了一声之后，小黑猫很是迅速的跑开了。
手底一空，凉生看着自己的手，心里似乎也是空落落的：“你这个小家伙，让你走还真的走了，唉，连你也嫌弃我了，老了，真的是老了！”
凉生费力的站起身，拖着自己蹒跚的步子，向着屋里走去。
刚一进屋，凉生就急了，冲着小黑猫喊道：“快，快下来，那东西，你不能吃！“
凉生脚底的步子也加快了，等走近时，凉生已经是气喘吁吁，小黑猫看到凉生走过来，摆了摆自己大长尾巴，接着，又是“喵”的叫了一声。
凉生看了看篮子里的东西，好在，小黑猫没碰：“你个小家伙，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要用来祭奠的，可千万不能吃！”
小黑猫仰头看着凉生，透过小黑猫，那说不清到底是什么颜色的瞳孔，凉生看到了年少的自己，小的时候，他也对这篮子里的一切很好奇呢？
慢慢的，小黑猫眼睛里的人变了，变成了凉生的儿子，每到过年时节，凉生家总是会炸油饼，但第一盘往往都是放在高高的柜子上，而小虎子却老是对那第一盘油饼虎视眈眈，最喜欢缠着凉生，让凉生给他取，可凉生从来不会取，那是留着上坟的，不能碰。
小虎子年纪小，老是撇着嘴闹腾，凉生自然没有那么好的耐性，小虎子缠的时间久了，凉生就会生气的将小虎子怒喝走，小虎子一哭，就去找初雨告状。
初雨宠小虎子，要是平日里，初雨二话不说，就会来找自己麻烦，但是在这件事上，初雨倒是和凉生保持一致，不让小虎子得逞。
祭奠是大事，那可是要供起来的，给祖先和逝去的亲人吃的东西，祭奠前哪能随便让孩子碰，更别提是吃了，凉生看着小虎子的样子，越看越觉得好，还是孩子小的时候好啊！
“门前老树长新芽，院儿里枯木又开花……”
放在土炕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将小虎子从小黑猫的瞳孔里赶走了，瞳孔里有的是凉生这张苍老的脸。
凉生迈着步子，边走还边喊着：“来了来了，别响了，小虎子怎么给我换了一个这么长的歌！”
“记忆中的小脚丫，肉嘟嘟的小嘴巴，一生把爱交给她，只为那一声爸妈，时间都去哪儿了！还没好好感受年轻就老了，生儿养女一辈子，满脑子都是孩子哭了笑了，时间都去哪儿了，还没好好看看你，眼睛就花了，柴米油盐半辈子，转眼就只剩下！”
“哎呀……终于接上了！”
凉生喘了喘气，现在真的是老了，走这两步都喘的不行。
“爸，你没事吧！”
“小虎子啊，爸没事，就是走太快了，气没捋顺！”
“那就好，爸，今天我们怕是回不去了，天太冷了，烧纸的事情，能不能推后？”
“唉，我就知道你们今天来不了，年年都这样，定下的日子就是今天，我都告诉初雨了，哪里能不去。”
“爸，单位工作忙，您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了，现在有网络祭奠，我和孩子们在网上祭拜也是一样的，为什么非要去那里烧纸钱！”
“胡说，你，你这说的什么话，咳咳咳……”凉生捂着自己的嘴。
“爸，爸你别生气了，我这不是今年实在回不去嘛，明年，明年我一定回去！
“明年，年年有明年！”
“爸，甜甜今天还发烧呢！”
“甜甜怎么了？”凉生将自己的手从嘴边拿开，上面竟是有着鲜红的血迹。
“就是发烧了，不要紧的！”
“那就好，甜甜小，让她多穿点衣服！”
“知道了，爸！”
“过年回家吗？”
“这，还不知道，我尽可能回家，要我说，爸，你就别守着那院子了，搬来城里，和我们住在一起多好，我们一家人热热闹闹的！”
“喵！”小黑猫不知什么时候，从桌子上到了凉生脚边，用自己的头蹭着凉生的脚：“你看，小黑都不要我走呢！”说完，凉生才是想起，儿子压根看不到。
凉生叹了口气：“爸哪里都不去，守着这里就好，你记得过年回家来看看你妈，你妈她想你了，咳咳咳，你还忙，去忙吧！”
“嗯，爸，你自己注意身体，过年，我尽量回家！”
说完，电话那头就没有声音了，凉生看着自己手里挂断的电话，看了有一会，将电话扔回了自家的土炕上。
“小家伙，今年又只有我们去上坟了，天不早了，我们走吧！”
2
凉生挎着篮子，身后跟着小黑猫，晃悠着它的尾巴。
雪地里，留下了小黑猫和凉生的脚印，一路上，都是冷冷清清的，村子里的年轻人都不在这里了，像他这样老的老家伙怕是没有几个了。
凉生想到这里，又是猛烈的咳嗽了起来，脚底一个打滑，凉生摔倒在了地上，篮子也是被甩了过去，凉生顾不得自己，连忙在雪地里爬了几下，将篮子拽了回来。
“还好，还好，篮子里的东西没有甩出去！”
“喵！”
凉生看过去，小黑猫正在用自己的嘴嗅着雪中的一大朵“红梅”，那正是凉生刚刚摔倒的地方。
“不打紧的，小家伙，人老了就是这样，哎呦，走，我们走吧！”
凉生艰难的尝试了两次，才是从雪地里站了起来。
这一摔后，走起路来，似乎是更加费劲了：“好在雪不下了，要不，今天这纸钱就点不着了！”
走了好久好久，凉生终于是走到了一片空地上，这里有着几个落了雪的，白白的土堆。
“到了，小家伙，你在这等着，我去找柴火来！”
凉生在一边的老树下，将那厚厚的草拿开，从一层塑料下抽出了一捆柴，接着又是很费力的将草盖在了塑料上，盖好之后，凉生才是慢悠悠的将那捆柴拖了过去，雪地里有了一条浅浅的划痕。
放好之后，凉生从口袋里拿出了自己带来的火柴，用手捂着，但是那微弱的火光，刚探出头来，就熄灭了。
接连几次，都是如此，凉生看了看自己的篮子，拿出了几张自己昨天连夜沓好的纸钱，放在了柴火下，点了起来，这一次，终于是将木柴点燃了。
凉生将篮子里自己带来的吃的，小心一个一个的放在柴堆上，嘴里似乎还呢喃着什么，小黑猫则是站在旁边，一直在喵喵的叫着。
凉生带的东西不多，那些东西很快就燃尽了。
“唉，我拿不动了，带的东西有点少，烧点钱给你们，需要什么，你们自己去买吧！”
凉生从篮子里拿出自己昨天准备好的纸钱，卷成一叠，开始烧了起来，看着火光，凉生想起了以前。
在他年轻的时候，一到冬天祭拜的时候，每个家里都是一大家子人，带着很多东西来，只是烧纸钱都要烧两个小时，一群人，因为共同的血脉，在一起祭祖，那时候多好啊！
可是现在，凉生拿起了自己手里的最后一张纸，放进了那明亮的火堆里：“初雨，你在那边照顾好长辈们，带着他们过年去置办点好东西，今天的雪太大了，小虎子他们来不了了，你记得给长辈们说一声，让他们别见怪！”
凉生跪在了地上，在雪地里磕了三个头，小黑猫走了过来，在凉生的手边舔了舔。
“小家伙，不着急回，好久没和他们聊过天了，聊会天再走，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来呢！”
白茫茫的雪地里，凉生坐在了一小摞干草上，对着自己曾经的亲人，慢慢的说起了话。
一阵风吹过，雪地里黑色的纸灰随风飞舞了起来，像是一只只灰色的蝶。
许久许久，小黑猫叫了一声，凉生看了它一眼，笑了笑：“你饿了？时间也是久了，我们走吧！”
凉生用力的撑着自己的身体，腿发麻了，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是站了起来，但是刚站起来，他就觉得自己头晕乎的厉害，摇摇晃晃的，凉生跌倒在了地上，趴在了雪地里。
凉生的眼皮发起了困，视线也变得模糊了起来，迷迷糊糊的，凉生好像看见了初雨穿着一身大红棉袄，正笑吟吟的看着他。
凉生嘴角微微扬了起来，眼角的褶子似乎是少了许多：“初雨，你来接我了！”
说完这句，凉生的眼皮再也睁不开了了。
一旁的小黑猫焦急的摇晃着自己的尾巴，喵喵喵的叫着，甚至是用自己的头蹭着凉生，可凉生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天空中，又是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了凉生的身上，落在了小黑猫的身上，落在了那棵老树上，落在了……
图片来自网络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