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萧红的《生死场》（九）

九 传染病

乱坟岗子，死尸狼藉在那里，无人掩埋，野狗活跃在尸群里。

太阳血一般昏红，从朝至暮蚊虫混同着蒙雾充塞天空。高粱、玉米和一切菜类被人丢弃在田圃，每个家庭是病的家庭，是将要绝灭的家庭。

全村静悄了。植物也没有风摇动它们。一切沉浸在雾中。

太阳变成暗红的放大而无光的圆轮，晃在人头。昏茫的村庄埋着天然灾难的种子，渐渐种子在滋生。

传染病和放大的太阳一般勃发起来，茂盛起来！

赵三踏着死蛤蟆走路，人们抬着棺材在他身边暂时显露而滑过去！一个歪斜面孔的小脚女人跟在后面，她小小的声音哭着。又听到驴子叫，不一会驴子闪过去，背上驮着一个重病的老人。

传染病盛行，在那样一个年代，没有各种消炎药片，没有打针做手术。人们要做到就是等死。

书中写村里来了西洋鬼子，身穿白外套，嘴上刮着白囊，说着难懂的中国话，给庄里人治病。

二里半的老婆麻面婆对赵三说：“三哥，还坐在这里？家里怕是有鬼子来了，就连小孩子，鬼子也要给打针，你看我把孩子抱出来，就是病死也甘心，打针可不甘心。”

愚昧呀，无知呀。宁可死，也不接受新鲜事物。宁可死，也不愿试一试。这脑子不仅仅是浆糊做的，还绝对是僵硬的石块做的！

又是一天晴朗的日子，传染病患到绝对的时候！女人们抱着半死的小孩子，女人们始终惧怕打针，惧怕白衣的鬼子用水壶向小孩肚里灌水。她们不忍看那肿胀起来的肚子。

恶劣的传闻传遍全村：

“李家的全家死了，城里派人来检查，有病象的都用车子拉进城里，老太婆也拉，孩子也拉，拉去打针药。”

人死了听不见哭声，静悄悄地抬着草捆或是棺材向乱坟岗子走去，接接连连的，不断…………

过午，二里半的婆子把小孩送到乱坟岗子去！她看到别的几个小孩有的头发蒙住白脸，有的被野狗拖断了四肢，也有好几个好好的睡在那里。

野狗在远的地方安然地嚼着碎骨发响。狗感到满足，狗不再为追求食物而疯狂，也不再猎取活人。

赵三的儿子平儿，让洋鬼子打了针，看了病。平儿整夜呕着黄色的水，绿色的水，白眼珠满织着红色的丝纹。

平儿竟也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