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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的标题是《我们都在一个荒岛上》。苗炜的意思,无论你置身何处,无论你是在北上深广,还是在偏远乡村,都跟生活在荒岛上没什么两样。
是不是觉得有点扯?
城市和乡村能一样吗?
最奇怪的是,苗炜的这个说法来自于阅读体验,也就是说仍然是文学告诉他的。
苗炜讲述了英国作家笛福的《鲁滨孙漂流记》。这本书我几十年前就读过,而且大致记得一些内容。鲁滨孙遇到海难,同伴都死了,他独自漂流到一个荒岛上,在荒岛上捕鱼、种庄稼养活自己。印象最深的是他收留了一个叫“星期五”的土著人,给他当仆人。当时比较奇怪的是,既然岛上荒无人烟,哪里钻出来的“星期五”?同时还替鲁滨孙惋惜,觉得他应该碰到一个女人。那时候能读到的书很少,对于历险和科幻之类的小说相当感兴趣,森林,大海,太空,都是令人神往的所在。
笛福在鲁滨孙之前写了《暴风雨》,之后还写了《瘟疫年纪事》。这两本书都有背景,为了写《暴风雨》,笛福在采访中差点儿被一个倒塌的大烟囱砸死。《瘟疫年纪事》则与作者五岁那年伦敦闹腺鼠疫有关,笛福可能从长辈那儿听到过一些故事。
苗炜还讲了一件事:
二〇〇三年,获诺贝尔文学奖的是南非作家库切,他八九岁的时候读了《鲁滨孙漂流记》,印象深刻。他后来写了一个小说《福》,把“笛福”的“笛”字去掉,留下一个“福”字做书名,自己写了一个库切版本的鲁滨孙漂流记。
重头戏来了,库切的《福》说的是鲁滨孙结束漂流,结婚生子,后来老婆死了,他就在一个海边城市住下,削尖鹅毛笔开始写作。是他写了《鲁滨孙漂流记》,是他写了《瘟疫年纪事》,或者不是他写的,是“他和他的人”一起写的。
给苗炜以深刻体验的正是库切。他最直接的感受就是:
要活着,要活下去,不管漂流到荒岛上,还是在大城市里经受一场瘟疫,都要活着,只有活下去才能讲故事,完成这个叙述。你看,这两个叙述者都活下来了。
是的,只有活着,你才可能成为叙述者。
写到这儿忽然也有点走神,莫名地跳出来一个大家耳熟能详的名字:司马迁。司马迁当初遭受的是宫刑而非死刑,他活下来了。他遭受了宫刑那样的奇耻大辱却没有选择自尽,这才成为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叙述者。
假如司马迁光荣了,哪来的《史记》。
来看苗炜在文末下的结论:
如果悲观地想一想,我们会发现人生在世,就跟被抛到一个荒岛上没什么两样:你要辛苦地劳作,才能维持生命,才能过得舒服一点儿,容不得半点儿懈怠。人生在世,免不了经历风波,周围的人病倒、死去,或者在无情的竞争中落败,你只能靠你的信念坚持,相信上帝会赐福给你。一边努力工作,一边祷告,这是渺小个人的真实处境。
苗炜这番话跟刘亮程在《寒风吹彻》中的表述比较接近,每一个人都必须独自面对寒风,面对生命中最寒冷的季节,没有人能够帮到你。
只有活着,你才可能成为叙述者。
你可以叙述2020年以来的新冠病毒,还可以叙述之前和之后的一切。
如果你已经是一个叙述者,就更应该好好活下去。
2022年10月22日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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