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堂哥打工的日子

作者: 奔跑得小猪 | 来源:发表于2018-12-29 22:56 被阅读10次

    四、题记:堂哥说:生活别他妈拧巴,该怎样就怎样,但在钱上不能马虎。

    堂哥说:我们每个人都孤苦无依。我能帮你一时,不能帮你一世。钱很重要,但命比钱更重要。在这世界上抗争,你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初五那天四嫂子被打后,他们两口子冷战了好几天,谁都不想主动和对方说话,每天横眉冷对的,仿佛结下了几辈子仇恨。如果两人之间确实需要交流的,他们都让我传话。我在中间被他们的互相埋怨和责怪淹没,却毫无办法。我筛选推敲好了,才把信息给传达过去,省得他们又打起来。我想,两口子之间还是以和为贵,冷战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我夹在中间也很难做人,生怕一句话说不好,点燃了他们之间的炸药包。

    我劝四哥好好珍惜婚姻,好言好语说了没三句,他立愣着小三角眼,凶巴巴地说:“我一个人珍惜有啥用?关键是你嫂子太拧巴!她不是能吗?她能,我看她能窜上天不?”

    我找机会去四嫂子那里劝和,四嫂子脸色铁青,滴答着眼泪,委屈地说:“我跟着他走南闯北有啥用?他不把我当人待啊!我撇家舍业的,还丢下刚会走的儿子,可是……也许,他心里还念着桂荣也说不定呢!”

    桂荣是三嫂子的亲侄女,当年四哥和她恋爱,爱得死去活来的,是我爸硬生生拆开的。为此,我爸爸还觉得挺有功,避免了家族的一场耻辱。可在四哥那里却是永远的伤痛。但他们都结婚生子了,我想彼此间也应该放下了。只是四嫂子还耿耿于怀,一生气就想起来,一想起来就对他们的婚姻心存绝望。她的委屈我懂,但我实在替不了她。每个人的心路历程都是独特的,我体会不了,也实在帮不到。说实话,这次四哥过份了,把对家人的仇恨都记到老婆身上了。对四嫂子其实很不公平。

    他们当着四姐两口子的面打架后,他们很有自尊心地选择只在四哥租的房子里住了一夜。第二天,四姐两口子就租到房子搬走了。我想他们肯定也对四哥失望透顶了。但那些亲情对四哥来说根本没什么,亲人们都不靠前才好呢,省得他眼不见心不烦。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他对亲人失望,继而狠心无情。

    二哥生气回老家了,酒厂那里的市场让出来了。刚开始四嫂子高高兴兴占领市场,卖了不少钱。可是好景不长,我们天宝镇卖糖葫芦的人都知道那里是一块肥肉,都一哄而上,几乎一股脑儿挤去卖。不光我们镇上的人去卖,这个县城卖糖葫芦的也跟风挤去,搞得像赶庙会似的。这下市场乱了套,卖糖葫芦的挤成一片,互相压价,胡乱竞争。刚开始有少数人来争抢市场时,四嫂子发挥撒泼功,还能临时镇住场子,把小胆鬼吓跑;到后来人越来越多,她招架不住,也不吵不闹了,只是争着多卖一串两串的。

    这事让四哥知道后,把四嫂子骂得哭。他抓起一把匕首,非要去酒厂门口杀人。四嫂子恼了,生气地问他去杀谁?那么多人都在,难道要把他们都杀光?四哥一听泄了气,顿时萎靡下去。他自言自语地念叨:“好不容易赶走了二哥,没想到竟然是这种下场?”

    我和四嫂子不敢接话头。其实二哥说得对,市场不是你的,不是我的,那是属于大家的。谁有本事谁施展,谁没本事谁当穷光蛋。思想不变,那就死路一条。

    我们能保住涵洞和火车站那两个市场,是因为地方偏僻,挣钱也少。要不是我一个人在那里卖独份,没有人分一杯羹,我也挣不到钱。但大哥惨了,市场被我占领后,被迫蹲家里串山楂,做饭,卖糖葫芦的担子全部落到大嫂子身上。几个嫂子都出来卖糖葫芦,孩子全扔给我婶子照看,她一个人顾不过来,孩子都舍得可怜。在费县卖糖葫芦的几个嫂子,风餐露宿,疲于奔命,不光辛苦,也忍受着想家想孩子的痛苦。所以说,谁的日子好过呢?正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人都有自己无法言说的痛。

    究其根源,风雨里奔波,低三下四,把身段放到最卑微,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生活更好一点?老人没给他们富裕的生活,所以他们要靠自己的努力,让孩子们跟他们过上好日子。我出来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减轻家庭的负担,争取多挣点钱吗?因为理解,所以慈悲。尽管四哥被亲人记恨,但我心里还是理解同情他,还像小时候一样爱着他。不管怎么,我觉得他是我亲哥哥一样的存在。在这里,尽管日子苦逼,但我仍然爱他。如果不是发生那一件事,我会一辈子爱着哥哥。

    那是正月初八,我骑着自行车,后座上四哥给我的靶子插满刚蘸好的冰糖葫芦。有一个男人,脸捂的严严实实的,骑摩托车靠到我身旁,低声而快速地问道:“多少一串?”我答道:“小串五角,大串一块。”

    他话不多说,干脆地说:“跟我来吧。你的糖葫芦我全部都要了!”

    我一听高兴极了。在这之前,也有人全买的,买下来请客,送同事同学吃,见者有份。我以为来了大客户,没曾想遇到大流氓,差点被强奸了。

    等我好不容易跟着那人跑了几里路后,终于到了他所说的地方。那是城郊外环路边的一家五金店,叫“顺利五金商行”,挂着黑色大理石雕刻的店名。我当时跟着他飞快走的时候,心里隐隐约约有一丝不安。但那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了,冬天黑天早,如果下午卖不掉糖葫芦,只能晚上加班卖。如果早早卖完,我们就能早收摊回家了。在外面风吹日晒一天,我几乎被吹干了。我的头发时常粘到糖葫芦上,每天发梢都黏糊糊的。洗头没法吹干。我来了八天,每天累个臭死,但却没洗过一次澡。所以,面对这次机会,我不想失去。

    但那男人却鬼鬼祟祟的,一直躲着不让我看他的脸。他用围巾包着脸,下车后,他让我站店门前。也该我命不该绝,店门前有两跺红砖,有四五个孩子在上面玩,大声吆喝嬉戏。那人骂孩子,赶他们走,可他们就不走。他没办法,买了我的四串糖葫芦送给他们,可他们还是不走。

    那人就去打男孩们。一打他们就跑,他一回来他们就跑回来。那人急了,让我进屋。我多少还是有些防范意识,不肯进屋。我说:“你买吗?不买没关系,我要走了。”

    他留着我,不让我走。他说:“我家的幼儿园里要发给孩子们一人一串糖葫芦。所以你的我包了。”

    我半信半疑,天真的说:“我这里只有十七串,肯定不够。我回去拿,你先收下这些吧。”

    他装模作样打电话,然后告诉我说:“少点就少点,只有这些也行。”

    我说:“幼儿园放学早,四点半早放学了。你朋友为啥不来呢?再说,大学生都正月十七开学,为什么幼儿园初八就开学呢?”

    他支支吾吾。但他说:“你把车子放我这屋里,我给你锁里面。那样不会有人偷。”

    我说:“我看着车子,怎么会被偷呢?”

    他红着脸说:“你来隔壁等,我可以每串让我朋友给你定到一元五角。”

    我放松警惕,让他把我的自行车锁进店铺隔壁的台球室。他让我到五金店等他朋友。我坐门口,他坚持让我坐里边。他还说:“天太冷。我把门关了。”然后,他红着脸,手里拿着一把大铁锁,要挂到门上。

    坐在门里,我一直盯着他,他躲避着我的目光,然后去锁门。我心脏激跳起来,不好的预感袭来。我站起来说:“大哥,请你放我走吧。你这单生意我不想做了。一会我哥哥嫂子要来找我了。”

    他很意外,低着头说:“他们怎么知道你在这里呢?”

    我故作镇定地说:“我经常来你这里。”然后我试探着说:“昨天,你们店里坐的人不是你啊!我看见了。”

    他吃了一惊,不安地扫我一眼,飞快地转过身去。我继续说:“你给你什么人看店呢?”

    他有些生气,低声说:“你怎么不认为这是我的店呢?”

    我笑而不答。我说:“我很可怜的。我才十七岁,还未成年。我家里很穷,弟弟上学。我也上学。我来就是卖糖葫芦,你买就买,你问一下你朋友,他不要就算了。我哥哥和村里邻居,一会都来找我啦!”

    他又吃了一惊,不安地扫我一眼说:“你那么老了,还上学?才十七岁?”

    “是哦!”我诚恳地说:“其实我一点不老,只是被这几天风吹日晒的。放假时我还很白的。”

    他低声问:“你几年级?”

    我编瞎说:“我高二了。”

    我又说:“我哥哥在天马大世界有店铺。你见过他们吗?他们在这里四五年了。我村里好多人住这里。我们有四十多人一起住呢!”

    “啊?”他再次吃惊,“四十多人怎么住?”

    我继续瞎编:“我们就住医院隔壁啊。我房东在你家店不远处卖玩具,姓王。她家把空房子租给我们,我们堂屋住二十个,西屋住十八个,东屋住我和嫂子。我们都是一起的。我有四个哥哥,四个嫂子,四个姐姐,四个姐夫都在呢。我们很团结,他们都疼爱我……”

    他确实害怕了,露出的一小片脸满是红晕,目光闪烁。他的气息有些乱。他在门口踱着步子,背对着我。我继续说:“我未成年,还是学生,挣钱真不容易啊!其实,谁容易啊?我的哥哥姐姐姐夫们都在一起卖糖葫芦,都不容易……”

    这时,门口玩闹的小孩用石块砸门,边砸边嘻嘻哈哈说:“谈恋爱!睡觉!”他们在门外一个劲砸,嘻嘻哈哈没完。却不知道我紧张到崩溃。

    他彻底恼了,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他背对着我说:“天黑了。估计我朋友不要糖葫芦了。你还是快点走吧!”

    门一开,我慌忙窜出来。门外华灯初上,天色果然暗下来。他把脸包得更严实,低头开了隔壁房门,把我的自行车牵出来。我看着他蒙着只剩下眼睛的脸,轻轻说:“谢谢你!如果过了正月十六开学后,你幼儿园的朋友需要糖葫芦的,直接去天马大世界找我哥哥买。我那时候就开学了。”

    他深深勾下头,低声说:“天晚了。不好意思。你快走吧!”

    他转身,飞快地进了店门。我立刻腿脚酸麻,几乎上不了自行车了。身后调皮的男孩叫着:“谈恋爱,没睡觉吗?”

    我听着,眼泪刷刷流出来。是啊,就差那么一点点,我就丢了清白,有可能还是生命。我用自己的聪明才智,战胜了那个充满恶意的年轻人。在最后一刻,他保持住了理智,终于放过我。

    我飞快骑车去了天马大世界。我总感觉,如果再晚一点,我怕就看不见亲人的脸了。四哥的三轮车已经亮起灯,车上的煤球炉上的锅里煮着食物,香喷喷的。我一看见背部微驼的四哥,眼泪几乎流下来。

    他转身看见我,不满地责怪道:“怎么搞得?以往你卖糖葫芦卖的最快,今天怎么都剩下了?”

    我支支吾吾告诉他我经历的事。没等我说完,他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害怕地说:“他怎么你了没有?我去杀了他!”

    他提起闪着光的匕首,就要冲出去。我和四嫂子一边一个拉住他。我热泪盈眶地说:“四哥,他没怎么我,连一个指头都没碰到我。”

    四嫂子再三确认:“小妹,你说实话。那人真的没怎么你?”

    我挂着眼泪笑着说:“妹子我聪明呢。我说我才十七岁,上高二。我说我们村里人都住咱房子里。我有四个哥哥,四个嫂子,四个姐姐,四个姐夫呢!”

    四嫂子高兴地笑着说:“平时没看出来,你还挺聪明的!”

    四哥也说:“钱很重要。但命比钱更重要!”

    这句话把我感动得不得了。我想,这是我生平最值得炫耀的事了。我让一个内心罪恶的年轻人放下罪孽,也让我保持一颗处子的玲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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