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左腿膝盖的骨头刺痛了,我右脚脚背肿痛了,原因不过是这几天开始锻炼了,由此可见我身体的锈化是多么严重。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只要稍微动一下就会感觉到疼痛,进而想到伤口、鲜血、结痂。
如果非要说对疼痛的感受和经历,对于我来说,最多的是嘴疼和肚子疼,归根结底是嘴惹的祸,惹恼了肚子,肚子又把气撒到嘴上,循环往复,使主人我不得安宁。要说疼痛的程度,非得评个轻微、中度、严重这样的等级的话,我的一切痛苦还是相对来说轻微,毕竟没有我儿时朋友那样惊心动魄的车祸,也没有我高中同学痛不欲生的手术经历。但是,如果是一场持久战,断断续续、偷偷摸摸、犹犹豫豫,倒是无端地令人生厌,还不如快刀斩乱麻,来个痛快的解决之道。

抛开这些老顽固不谈,我是喜欢轻微的小疼痛的。我曾经一个人站在门外玩耍被一个调皮的小男孩用小刀划伤了脸,我深切地感受到了疼痛——生命的脉搏滚烫在我满目疮痍的脸上,说实话我并不讨厌那个比我大的男孩,毕竟我早已忘记了他的模样和他进行一切恶行时所流露的表情,我只记得疼痛的感受,那年我六岁,对一切还不清晰,但是我记住了疼痛的感觉。我曾经拿着一根长棍与人单挑,被人用灵活的石头战巧妙地将我的额头砸出了洞,鲜血哗啦啦喷了出来——大概像山谷夹缝中的泉水一样纯粹——紧随着的我的泪水也就这样被砸了出来,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母亲急切的关心,就像那天我因为丢失了衣服用鞭子打得满地爬一样深刻,爱带着深深的痛意,让我觉得一切深切情感的根基掩埋着无法言说的痛,而痛从另一面又包裹着巨大的爱。我曾经因为恶毒的话语被奶奶用手轻轻地捏过耳朵,那时她笑容满面地延展着沟壑分明的皱纹,她眼中的我应该是皱着眉头噘着嘴巴、倔强而又固执的不懂事的孩子,而我当时却没能读懂她给予我轻微痛感而实则无法用语言表达的爱的暗示。
除了我自己肉体上感受到的痛苦,更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他人对他人施加的痛苦,而这一切似乎更普遍也更无可奈何。七八岁的时候,我曾经亲眼见到一个比我大两三岁的大哥哥一脸得意洋洋地倒提着猫的尾巴向我们这些小喽啰炫耀,我当时义愤填膺地怒斥他,并强烈要求他放开猫,但是他怒目而视的的可怕、满脸狰狞的丑陋使我可耻地逃走了,在生活上我是一个十足胆怯的人,空有一番侠胆义肠却没有为真理献身的勇气,我讨厌这样的自己,这样的我是一种只能独自承受痛苦、只能感受他人痛苦甚至给人带来痛苦的讨厌鬼,我完全没有拯救一切痛苦的能力。我也是一个弱者,这一点在以后的生活中我体会得更加深切。读高中时要进行军训,坐在我后面的是一个长相颇有点丑陋、语音带有浓厚的乡土气、腿脚甚至略有问题导致肢体不协调的女生,她座位附近有几个男生总是试图和她聊天,话语中满是嘲讽、不屑、调侃和讥笑,这个女生只是傻傻地笑着接受了这一切,我当时就坐在他们前面,我气得满脸通红甚至已经愤怒地转了头,我甚至都已经用我不甚大的眼睛白了他们一眼,终究我没有替她说一句辩白和维护的话语,我的懦弱一度让我痛苦也让我瞧不起自己。因为纵容和缺乏抗争的勇气,我曾经或者以后都要成为对罪恶视而不见甚至推波助澜的帮凶,有一天我或许会因为忍让成为和她一样的人——下一个受害者。
不过,好在多年结的痂虽然好了,对于疼痛的感受还在;好在今夜膝盖和脚背都隐隐作痛,而我又并不讨厌这样的疼痛;好在我在疼痛之后回忆起了有关疼痛的一切。这样深沉的夜,适合这样警醒着人的疼痛,使我不会在迷雾中找不到方向,以至于倚靠着这份清醒思考着人生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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