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风港

我们行走在世上，总有疲惫不安的时候，若能找到一处遮风挡雨的地方，那一定很幸福。有时候，你会想保护一个人，但你可能还没发觉，其实，明明是你在被保护着。

1

在古朴的江南小镇，一切都是那么安静，祥和。但社会就是这样，总会有一些东西要隐藏在平和之下。

“哎，哎，你给我回来!还没给钱呢!”一个街边买烧烤的大叔正一边跑着，一边向着前面那道瘦小的快速移动的身影咆哮着。可惜，今天的钱又要不回来了。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了，每次这个十二三的小丫头都要来他的摊上吃“霸王餐”。不过所幸的是，她吃的也不是什么贵的东西，只是两串烤豆腐而已。奇怪的是，有几次他的摊儿上突然来了一个老阿姨，说给他送亏欠的钱，或许就是那个丫头的什么人吧。

青石板铺的巷子小路上，一个十二三的小丫头正满嘴嚼动着什么，手中还有空空的竹签，小嘴上泛着油光，不时小心翼翼地回过头去看看身后。看那俏皮的小模样，明显又是小涵，刚刚“拿”了几串张大叔的烤豆腐，吃的正香呢。

大大的眼睛，浅浅的酒窝，脑袋上两个小辫子甩动着，虽说长得是个可爱的小丫头，但是那一身朴素，甚至是破旧的衣服，也让的她看起来是那么普通。普通到茫茫人海中，没人会在意这个小丫头，宛如她没人疼一样。

其实，她确实没有人疼。父母常年在外务工，只有定期寄回来的生活费证明着他们的存在。平时和她一起生活的，只有她的外婆。这也不难理解这个小女孩的性子有点放浪不羁了。但是，这只是寻常人的看法罢了，因为他们都没有看见过这个小女孩深夜里哭的通红的眼睛，也没有体会到这个小女孩在最需要父母的时候，孤单寂寞的苦涩。

“追不上了吧！”小涵在看到后面没有张大叔的身影窃喜道。

“唉，话说，爸爸妈妈还有一个月就要回来了吧。”少了几分刚刚抢劫成功的喜悦，小涵独自喃喃道。

再有一个月多就要过年了，小涵的爸爸妈妈今年也是要回来的。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因为思念的原因，这一年的期限是那么清晰，精确到天，时，分，秒。

小涵掐着几根竹签，嘴中小声的嘟囔着。分明又是在抱怨爸爸妈妈丢下自己。说着说着，一脚随意踢开路上的小石子，就这样，小石子借力滑到石桥边，“噗通”一声，掉进了水里，泛起一阵涟漪，随后，又化作平静。

走着走着，小涵看见前面一堆人吵吵闹闹的，不知道在干什么，因为好奇，她也探着小脑袋凑了过去。

“打它，让它吓我儿子，一条无主的狗还敢放肆。”一位三十岁上下的女人正在那里嚷嚷着，虽然打扮的优雅漂亮，也没有因为孩子在身边而收敛，气急败坏的冲着一条浑身湿漉漉的小狗大叫着。

小狗浑身哆嗦着，毛上面滴滴答答的滴着水，身上还有几个黑脚印，看来那个女人真是“痛打落水狗”了。

随着人群里传出的一声叹息，大家又缓缓的摇摇头离开了，很显然，刚刚的事并不能让大家注意很久，仅仅是看个热闹罢了。

小涵从熙熙攘攘的人群缝隙中挤出来，便看见了一条白色的狼狈的小狗。

孩子嘛，都挺喜欢小动物的。

“你这只傻狗!哈哈。”小涵看到这只狗的第一眼就忍不住地笑了起来。看见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这只狗要是能听懂人语，一定跳起来咬上她一口。

然而这只狗并没有理她，只是抬起头向着声音的来源撇了一眼，就又耷拉着个脑袋，走向另一个方向。小涵看这只狗对她也没什么好感，也是转头走了，继续着她的探险。

2

夜色很快席卷而来，笼罩着大地，夜色如水，凉气深入骨髓。小涵也终于结束了她一天的无所事事的捣乱，正走在回家的路上。嗒嗒的脚步声在小巷里响起，是那么清脆，又孤寂。

忽然，巷子口窜出了一道黑影，哦，不，是一道白影。小涵定下神一看，这不是白天的那条可怜的小狗嘛，不过毛发干了很多，看起来没那么糟了。

那只小狗觉察到声音也停了下来，昏暗的巷子口，一人，一狗，就这么静静对质着。

忽然，还是那条小狗先打破了沉静，迈起前爪，继续走了，头也不回的那般冷酷。但是，却仅仅是走了几步，便在路口停了下来，随后，缩在墙角，一动不动。

小涵走过来看着那条小狗，心中也不免多了些怜悯。

“你还没吃饭吧？”小涵走过来自语似得询问着。

“真是，你还能回答是怎么着。”小涵嘟囔了一句，随后把小脑袋悄悄从墙边探出，看着前面灯火通明的摊子，咧嘴一笑。

没多久，又传出了一个中年大叔骂骂咧咧的声音，

“你这个丫头，一天你要来几次啊!”原来又是摆摊的张大叔，无奈的摇摇头，撇了一眼那道消失在黑暗的瘦小身影。

“呼呼。”一道人影喘着粗气，靠在了墙边。

“喏，给你，吃不吃。”小涵又“拿”了几串烤豆腐。说着，递给小狗一串豆腐。

墙角一阵黑影蠕动，露出了一个白色的小脑袋。它用那黑色的小鼻子在烤豆腐前嗅了嗅，然后毫不犹豫的一口吞下。

“看你饿的，好几天没吃饭了吧。”小涵看着它这般匆忙的模样，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涵慢慢蹲下来，用手缓缓摸了摸它那干枯的毛发，虽然雪白，却透着一丝孱弱，可能是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

“你慢点吃。”望着狼吞虎咽的小家伙，小涵眼中也多了一丝温柔。

3

“好了，小家伙，明天我再来看你，今天我得回家了。”小涵拍拍它的小脑袋，笑了一下说道。

那只小狗的注意力还在那串烤豆腐上，觉察到头上的感觉，只是悄悄抬起头，望了一眼这个小女孩，随后，在此埋头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小涵看了一眼这个小狗，小声的说道，

“真是条傻狗。”

很快，瘦弱的身形一晃便消失在街道尽头。

夜色很快被清晨的阳光驱赶，清凉的夜也一瞬即逝，天空中还停留着昨晚的月亮，浅白的月牙，宛如水印一般，模糊的隐没在天空中。

街角很快就出现了一个摇摇晃晃的小脑袋，依旧是那两个小辫子，在脑袋后面摇摆不停。

“旺旺”的一声打破了寂静，小涵嘴角浮现一抹微笑，回头一看，就是昨天那只小狗。

“又是你这只傻狗啊，你这么还在这，等我吗？”小涵蹲下来摸摸它的头。幸好已经没有了昨天的那种抵触，想来昨天的吃的，也让的关系紧密了一些。

“走吧，我带你去玩。”小涵一摆小手，那只小狗就静静跟在了后面，时不时的摇摇尾巴。

小涵回头看了一眼，笑嘻嘻的说着，

“你还真是傻啊，看你这么白，就叫你傻白吧，怎么样？”

当然小狗狗不能反驳什么，也只好默认了这个明显带有歧视的名字。

说完小涵呵呵一笑，这样也挺好，至少每天的自己不那么孤独了。

每天的他们都要一起玩耍，一起偷吃的，一起从桥上跑过，一起在河岸边坐着思考人生，哦，还有狗生。

一人一狗，倒也快活，傻白因为这阵子的快乐生活，毛色也健康了一些，不再是原来的那般干枯。

天气越来越凉了，年味也越来越重了，小镇里的人也越来越多了，务工的，求学的，都陆续地回来了，算算的话，小涵的父母也快回来了。还有几天，小涵就能看见爸爸妈妈了，虽说一年没见，但好歹流着同样的血液，这份生疏感也没那么明显。

夜游神上班也越来越早了，早早地就把黑暗的颜料涂满了大地，与天空。

河水潺潺，洗刷着人们的思念与寂寥，湿滑冰冷的河岸边，在黑暗的夜色里依旧停留着两道身影，一大一小，一人一狗。

“傻白，你知道吗，我好想爸爸妈妈啊，每年我们见面的时间，只有这么几天，我经常都在想，怎么才能把他们留下来呢，留在我身边，要不我也去想办法赚钱，这样他们就不必出去打工了。”

小涵对着傻白自语般的说道，傻白呢，什么也不懂，只能看见她眼中浸润的泪花，和颤抖的身体。望着那不断抽动的后背，傻白也跟着呜呜了起来，或许它也懂这份痛，没有人关心，没有狗陪伴。说什么独自仗剑走天涯的都是屁话，你走一个你试试，没多少人能坚持下去，不论怎样，心底都少不了一份孤苦。

4

几天后，小涵的父母都回来了，她当然就不能随便地跑出来啦。这也让她体会了几天幸福的日子。不过傻白依旧在那个街口，没有离开，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十，九，八...二，一。”随着倒数计时，新年的钟声敲响，漫天的烟花绚烂了清冷的夜空，一曲难忘今宵温暖着人们的记忆。万家灯火通明，亲人相聚，在这一夜，整个小镇都充满着幸福的气息。鞭炮声，笑语声，随着中国中央电视台共度今宵。然而，幸福仅仅在各家各户的房子里，街道上空无一人，因为所有人都在家里过年，而那个熟悉的街口，依旧晃动着一道白影，傻白无家可归，只能独自忍受着人类佳节带来的凄凉。

呜呜的声音里充满着疲惫，甚至带着一丝苍老的气息，白色的皮毛也没有了昔日和小涵在一起的光泽，随着烟花的再次升空，绽放，傻白眼中的那一抹光亮，也是随着烟花而消散，陨灭。它，睡着了，睡去了另一个世界。

大年初一依旧那么热闹，互相拜年的习俗自古不变，热热闹闹的气氛有持续了几日，也是渐渐缓和。

过了几日，搁置一声，小涵家里的门在清早就打开，随后穿出小涵的啜泣声，

“妈妈，你能不能不要走?”眼神中带着渴求，声音里带着疲惫。

“你这孩子，妈妈也是为了你嘛，你要乖哦，听外婆的话。”说完，小涵妈妈抱了抱小涵不断抖动的身体，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水。

“走吧，孩儿他爸，车快开了。”小涵妈妈转过头来说。

“小涵，要乖哦。”一个富有磁性的中年男子声音传来。随后，小院里便是漫长的寂静。

咔嚓一声，铁门后面现出了一道人影，瘦瘦小小，头上两个小辫子也没有了往日的活力。

小涵又开始了往日的流浪，胡同里乱窜，巷子里乱跑。只是，那个街角旁再没有出现过一条白色的小狗。

以后的日子里，只有小涵自己，在桥北的河岸，静静地坐着，她再也没去张大叔那里偷过烤豆腐，也再没有去过那个街角。

小涵给了傻白食物和温暖，傻白有了一处避风港，而傻白也给了小涵心里一点慰藉，小涵的心也不再漂泊无依。可惜，这一处避风港永远的消失了，小涵只能再次独自，面对风浪。

《避风港》冯曦妤——愿你也能找到一处避风港，苦有处诉，雨有处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