砖瓦厂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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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看过一场黑白电影，名字叫做《地道战》。其实就是刻录的光盘，通过VCD连接电视机播放出来。一张碟片，我们翻来覆去地看，里面很多情节耳熟能详——闭着眼睛不看屏幕只听声音都能准确说出接下来要发生的剧情。

看完此片最为显著的后果就是贝贝带着我们一干人等把贺朝沟里的地道逛了个遍。当然也有模有样地学人家玩“地道战”，但都不现实，因为我们这边的地道准确来说目的只是“备战备荒为人民”，也就是用来储藏粮食，或者临时藏人。一句话，只是单层单向的地道。这就意味着只有一个出入口。如果被“敌人”抢得先机，就可以来个瓮中捉鳖，来个不战而胜。

但这种情形却发生了变化，只因在我十岁那年，有人在隔壁陕西省长武县巨家镇上城村准备开办一个砖瓦厂。好巧不巧，最后挑中的地方正好在两省边界上——地埂上边属于我们东郭村贺朝社，地埂下边乃是上城村的地盘。

既然是砖瓦厂，那么核心就是烧制砖瓦的窑口了。看过电视剧《平凡的世界》的人想必对于双水村首富孙少安烧砖的窑口肯定不陌生。为啥叫窑口？因为它与窑洞有关。黄土高坡上的先民们充分利用了黄土的直立性，也就是黄土土层在垂直方向上节理发育，因此在竖起方向上承压能力较强，所以在黄土分布的地区开凿窑洞不易坍塌。

我们去的时候才是准备阶段，虽然说还没有开窑，但仍旧保留有一定的风险。如果一味地相信黄土的直立性，那就大错特错了。除了“哪里的黄土不养人”这句俗语，还有一句谚语老人家没跟你讲，那就是“人吃土一世，土吃人一次。”

但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我们那时都是小孩心性，玩兴正浓，管他三七二十一，于是呼朋引伴，在贝贝的带领下，朝着砖瓦厂进发。

时间选在晌午饭过后，夕阳开始西下，可以直面那一圈鲜红，启明星还未升起，夜幕还未降下。首先第一点就是确认上成村的那些孩子不在，毕竟那里是人家的地盘，我们算是“入侵”，踩过界了。其次，找个隐秘的方位悄悄潜入，避开四处忙碌的工作人员。再次，我们必须“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依次借着掩护迅速通过。

那时候的砖瓦厂窑口远看像一艘巨大的游轮，分为三层，中间由只容一人进出的通道相连。通道壁上，挖有供人脚踩借此向上攀登的小坑。最上面是一个平整的广场，预设了通风口和燃料口。通风口，有的用来送风，有的当作烟囱。燃料口，就是点火封窑以后，用来向下输送细煤的通道。

整个窑口里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我们只能通过说话声辨别敌友双方。又怕一时分不清楚，于是“口令”应运而生。感觉有人逐步靠近，于是学着电影《地道战》中沉声喝道：“口令？”来人如果是友方，就会回令。如果沉默不语或者答非所问，那么就是敌人来了，得迅速把这个消息传递到大后方去。

为何？因为我们“就地取材”，依托有利地形，在这三层迷宫里面玩起捉迷藏来，大家完全是全身心地投入，分工明确，各司其职，一丝不苟，尽忠职守。

“罐罐，你这狗日的！是不是又在这里拉屎了？害我抓了一手。你今早上吃的啥，咋这么臭？”

“哈哈哈哈！”

不知道是敌方，还是友方，反正在黑暗中谁也瞧不见，只能听见四周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大笑之声。

出声的人立马知道这一嗓子把自己暴露了，于是赶快转移，朝着早就想好的一个通道飞奔而去，踩着小坑，手脚并用，快速攀爬，逃离此地。

正当我们商量着下一步的计划时，有“哨兵”回报，上城村的那些“坏怂”来了。于是我们一边用暗号联系潜伏在四周的小伙伴，告诉他们任务结束，一边赶紧偃旗息鼓，沿着来路悄悄返回。

俗话说“洞中才数月，世上已千年”，当我们跑出窑口时，天色已然完全黑了下来，满天星斗，晚风习习。好在我们熟门熟路，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赶回家去。不能走大路，只好猫着腰急行军，在满是坟圈子的麦地里一顿乱跑。有的人脑子够用，聪明伶俐，怕被“追兵”逮到，于是立马扑倒在地，仰面躺着“装死”，反正都是黑黢黢的一片，不动的物体很好地与周围融为一体，比跑动带起的阴影便于隐秘。

“不好了，不好了，大浪被他们打了，鼻子都被打破了”，有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道。

“啊，这群坏种，狗东西，走！我们打回去，此仇不报非君子。”

“对对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打掉他们的牙，看以后还敢这么嚣张吗？”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但领头的贝贝、郭猫，以及大浪的兄长碎浪却没有开口。等到大浪也赶了上来，才发现问题并不严重，只是跑得太急，不小心摔倒了，脸先着地，鼻子磕破了，现在血已经止住了。

此地已属我们贺朝地界，很明显，上城村的娃儿们并没有追过来。一阵风吹来，众人不由得缩了缩身子，再抬头看，寒星眨眼，想想还是算了，干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