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 流浪的丽儿

作者: 秋之风 | 来源:发表于2022-07-18 20:05 被阅读0次

    文/细雨潇风      图片来自网络,若侵删之。

     没有了物质基础,人流浪;失去了精神支柱,心流浪……,丽儿总是在飘摇中过着让人悲痛的日子。

            偏远、纵深的大山脚下,一条碧水河绵延淌过,潺潺水声书写着丽儿村子被遗忘的贫瘠和苦难。山深路窄,靠天吃饭的作物,苟延残喘着,有几分水田种植算富足的了。

      丽儿家的旱田多,好年景的时候,还能吃上几口白面馍,舍不得吃,节余着,攒着,房顶上有个藤条编织的囤,囤子里囤着一囤虫子蛀过的麦粒子,爹说是备战备荒的,不能动。那麦粒子有的发了黑,少说有五、六年的沉积了。

    丽儿遭遇更多的是赖年景,野菜就玉米饼子天天拉嗓子,她咽不下,爹说她两挂肠子,白面条能吃三碗,七岁的女娃,吃的饭顶个壮劳力,丽儿就对着房顶上的囤哭,饿极了,偷偷抓一小把,放衣兜里当点心嚼,后来被爹爹发现了,屁股上都开了花。

    那年,爹也出去了,跟村子里一个建筑队走的,年底回来的时候,爹身子骨变佝偻了,皱纹子爬满了眼角,丽儿手上多了件花衫,心里却淌下了泪。

      村北半山腰有个寺庙,那张擦的发白的破木桌上空落落的,仅有一点点香火,一个老和尚为上香的百姓祈福。老和尚在后山开了块旱地,也靠天吃饭,没有积存,好年景的时候,脸色还红润一些;赖年景了,吃些树叶饭汤,面黄肌瘦的,枯黄的象个柴草支成的僵尸,耿直的就是不去化缘也不要饭,有大户人家送几个馍馍,他就藏着,给来寺庙玩的孩子,丽儿是其中一个。

      她八岁那年,老和尚病疾缠身,死在了后山开的旱地里,死的时候,手里紧紧握着佛珠。丽儿知道,那佛珠是她的大学梦,眼泪淌下了,心里却种下了一颗饱满的种子。

      丽儿有着常人没有的毅力和思想,别的孩子都说她聪明、智慧。那年,门前那棵花椒树,疙疙瘩瘩的挂了那么多青蕾,在山村欢呼声中,丽儿登上了东来的火车,圆了她渴望N久的大学梦。

            五年的本科,丽儿用优异的成绩凝聚起贫瘠大山的汗珠子,印上母亲干裂的手印和父亲佝偻着身躯劳作的背影,她终于众志成城地第二次踏上了火车,动组和谐号,只身南下去了A市。

      A城,是座大城市,这里摩天大楼林立,满大街都是流动的豪华轿车,行人时尚而新潮,一个个容光焕发、美丽娇艳。 还好,她通过同学关系,受聘在了一家公司做市场部策划,月薪2500元,她满足地笑着,那是家里半年的经济来源呢。

            丽儿办公室在7楼,宽敞明亮,科室里有三位伙伴,陆紫薇和王小月是林业大学毕业的,靠门子进的工厂,另一位是彤姐,五十多了,资深职工升上来的,代理科长。

            丽儿学的就是企业管理,对策划科所管理的项目十分熟悉,质量策划、经济指标策划、市场行情策划、ISO9001质量认证策划、以及所谓SOWT数据分析软件运用,加上她的文才在科室里算最好的,所以上路特别快。

      上任三个月,赶上了ISO9001质量认证年度监督检查,正好管理代表出差,总经理就指派给策划科组织,策划科彤姐让王小月去,小月推给陆紫薇,紫薇又指派给了丽儿。

    大家都有固定专业,有理由推脱,尽管天天磕瓜子上网聊天,可她在学徒期间,算杂务生,清晨必须第一个来,下班后最后一个走,清扫、拖地抹桌子的活是她的,传真、复印、打材料的活也是她的,一天下来,腰酸腿疼。然而,当躺在床上,摸索着写了她大名的黄色存折,心里忍俊不禁地欢喜。“接下来吧,算是锻炼自我!”彤姐就伸大拇指,陆紫薇和王小月也笑着拍手。

            她们去吃过烤鸭和四川火锅,姐妹们挺开心,偶尔也骚起来去KTV里玩,紫薇那次说:“妈的,上班连指甲也不让纹,老娘这次纹个够!”于是一屋子指甲油味道,四十个手指头都花枝招展的了。丽儿文文静静的,怕领导批评,回家就用清洁水洗掉。睡觉的时候,她突然想到紫薇的第四季度统计表有问题,就打了手机给紫薇,那边说:“嘘——,不要声张,早改了。”

      竹荪鹅很好吃,陆紫薇和王小月一晚上没说一句祝福彤姐的话,只说了许多市侩的东长西短,提起官场熟人,连人家厕所里便池的颜色都清清楚楚。彤大姐只是笑,只顾着吃,吃相忒难看了,嘴里“吧嗒吧嗒”地响。丽儿感到突然间恶心,大声对服务员说:“上茶!”

           

            ISO9001质量认证年度监督检查,丽儿出了好几脑门子汗,外审员提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没几年道行的人,没那么容易全部弄通和应付上来,好在她辛勤张罗,及时通报,组织各车间班组和科室主要人员轮番上阵、积极响应,俱都化险为夷。最终的检查报告是,不符合项:无!轻微不合格观察项:1!。管代千里迢迢发来短信,对圆满通过表示赞许,总经理更是眉飞色舞,在招待会上,举起酒杯单独敬了丽儿一杯酒,经理说:“好样的丫头,我看你还有潜力可挖,努力工作!”

      酒会散了的时候,满大街早闪起天堂般艳丽的霓虹灯,丽儿醉熏熏地下了总经理的车,挥手致意道别,踏楼梯回到宿舍,山歌忍俊不禁地从唇间吐了出来。

            年终的时候,策划科受到了特别嘉奖,不单单是因为ISO9001认证检查顺利通过的缘故,更多的是,她们这年的策划切合实际,评估、预算到位,超预期拿下几份大的定单。

            会上经理特意叫丽儿参加,想听听她对来年的计划,一屋子中层干部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这个文静的女孩,象看外星人一样好奇,丽儿哪里见过这种阵势,脸上汗都下来了,彤姐鼓励丽儿说:“经理让说就说,怕什么?不然怎么能上得了台面?”

            丽儿其实心里早有计划和谋划,早就想有机会打份报告上去,只是碍于同事和彤姐的面子,无从实施。今天终于有了机会,可她突然想起了那个不得善终的杨修。就站起身说:“在彤姐姐的授意之下,我们草拟了一份报告,正在尾声阶段,下次让彤姐呈上来就是!”

            经理一拍桌子,眼睛里喷着希望的火花:“好,从今天起,我宣布,彤佩提升为空缺一久的科长!如果报告顺利通过,你准备当副科长!”一屋子人稀稀拉拉地拍掌,那个政府市长的小舅子,供应科长萧谋拉着腔调说:“同意……”

      清晨,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丽儿头有点疼。懒懒的就是不愿意起,然而,不幸的消息传来,总经理今天早上出车祸去世!

              悲痛过后,厂子从私有股份制改为国投股份制(政府出了大部分股份进来),供应科长萧谋当了总经理,策划科和企管科合并,科长是上面委派的。

            彤姐经常找丽儿唠嗑,提到最多的是赶紧到岁数退休,说丽儿很年轻,还可以搏一把!丽儿说:“不求当官,只求上进,有口饭吃就行了!”

            陆紫薇和王小月经常去那些官场人家垒长城,那些人有萧经理和科长的至亲和上级,满载着去,空兜回来,还乐呵呵地只喊:“楼歪歪、范跑跑,打酱油的躲猫猫!”

            不久,彤姐离职,走的是名义科长退二线的道儿。她恋恋不舍地对丽儿说:“累人啊,真想去你们村子的碧水河里洗澡!把身上的秽泥洗干净。”

            陆紫薇和王小月一个去了供应科,一个去了销售科,不几天都穿金带银的了。萧经理喜欢她俩,逢人就乐呵呵地说:“有些部门需要公关型的人才,不公关路不活,企业会慢慢死掉!”陆紫薇和王小月就说萧经理是萧何,是金庸书里的大侠萧峰。经理嘴里说着不敢当、不敢当,心里却飘飘然,走路风也似的。

            两年下来,丽儿看的书最多的是公关类的书籍,最著名的是《厚黑学》,每一个扉页上都是她一夜的辗转难眠。

            她依旧呆在企管科,普通职员,却是顶梁柱子,几乎包揽了所有的工作:策划、预算、总报表兼审查,忙碌的要死,工资还是2500,其他人都是头面人物的嫡系,是指手画脚的角色。丽儿很累,却成了开工资最少的人。

            回到宿舍,她烧掉了那本《厚黑学》,看着院子里那株盛开而鲜艳的梅花树,她哭了,伤心不已。

            终于想到了抗争,也终于走上了要流浪的路。丽儿听了同学的话,不在揽别人的活,宁可去上网斗地主!

            于是,网络被掐掉,她就看闲书,后又被领导批评不务正业。

            她就把自己的活,一天干到三天,整天的忙里忙外的折腾来折腾去,脸色黄黄的。

            科里的成绩下来了,科长满脸的不高兴。丽儿想:科长应该知道了吧?再巧的把式也应该知道要把工作放第一位,要成绩,就必须树立一些干事业的人,创造良好的工作氛围!

            然而,这只是丽儿的异想天开罢了,科长却恼羞成怒地大声指责窗外某某家的猪,喊着:不能养拆台的墙根树。

            她去彤姐家,彤姐开了个衣服店,忙的要死,两个读大学的孩子要找工作、娶媳妇、盖房。知道房价多少吗?6000元一平方,赚钱是现在的主流。

            企业象一口锅,现在的人人、现在的领导、现在的奴隶,都从里面舀饭吃,五毛的笤帚要开一元的票,报了还眉飞色舞地唱。

              丽儿回到宿舍,想起了那个死去的和尚,他死不化缘、死不要饭的品质堪比梅花气节要高,他死的时候攥的是佛珠吗?是希望!丽儿想着希望,想着眼前的处境,眼睛里就闪过一丝久远不至的失望和无奈。

            接到了娘的信,娘说,现在村子里的路开了,日子好过多了,还买上了电视机呢,多亏了你的工资,咱腰杆子直了呢。

            又去吃过竹笋鹅,叫科长去的,带上了娘的信,悔过了,屈服了,科长说:“明天派小刘去海南学习,新招了几批人进科里,不能总让你自己干!”丽儿说愿意干,愿意干,不要那么多人的,我自己来,和从前一样。

            科长叹了口气,把酒杯狠狠地摔在地上,粉碎渣子,溅的老远:“娘的逼,老子愿意当这没油水的官啊?你看看你的同事,哪个不是官宦家的富二代、富三代?我能说谁去!”

            丽儿眼睛里起了雾,这是彤姐走后两年里听到的第一句贴心话,尽管那么粗,话语那么肮脏,可她还是感动的痛哭流涕。

      辞职了吧,去私人企业里混混,也许会好一点,过世的经理妻子这样嘱咐她。那女人,穿的和戴的金银是古色的旧、陈年的香色,似乎比陆紫薇和王小月的饰佩明亮的多,成色足的多,尽管是镀的,假的,却顺眼。

            递上了辞职书,科长不放,经理批了,他的外甥顶了她。科长说,政府里的文件精神是把企业搞上去,我等着你手机扣我……

            她依然的离开了A城,踏上了去深圳的火车。窗外,景色秀丽,车里,丽儿满眼的忧郁和迷茫……,她的心开始了流浪,一个又一个世纪的疼,会有希望吗?

            车到站的时候,笛声隆隆,卸下了沉重包袱的丽儿,和打工的民工一道去闯天涯,她知道别人是讨钱去了,那些哗啦响的银子声音,馋的象父亲一样的农人流尽了口水。丽儿却不知道这次要去追寻什么,她想到父亲,又想到了萧经理的姐夫那个市长,一个阴暗而巨大的影子,重重的压在了她心头…

          深圳的公路很宽,她的心却越来越窄,脚步越来越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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