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夏天的味道，凉虾没有虾

说到虾，我第一反应就是红彤彤的虾子，虾肉脆甜，嚼起来满口的鲜味儿。或椒盐，或麻辣，或河虾，或小龙虾，当然还有皮皮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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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说起凉虾这玩意儿，我是上小学的时候才第一次吃到。

那一年家里的条件好了不少，总算有了楼房住，可上学的路上还是要穿过一片小平房。说起这片平房，那可厉害了，这片平房都属于一户人家，分布在马路两侧。房东把房子隔成一小间一小间的，租给在北京打拼的人。读初中的时候听说那片平房赶上了拆迁，仔细想想我也算是见过亿万富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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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片小平房应该称得上早起的群租房，几十户人家挤在一个个的小房间里，做着属于自己的北京梦。他们中有在地铁口卖水果蔬菜的商贩，也有天不亮就出门的早点摊主，更有四处躲避城管的小吃车，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每天浓妆艳抹，喷着廉价香水的失足少妇们。

这片平房的外墙也和人们对它的印象一样：香港富婆重金求子，成人保健夫妻用品，专业治疗牛皮癣白癜风，XX英伦男仕医院，让您重拾往日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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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长和老师都警告我们上下学经过这的时候快点走，因为这是一条肮脏的，堕落的街道，在这里逗留的孩子也会走上歪路。于是，我每天都往这边跑……

最初，是因为我的好朋友高美丽（她还有个姐姐叫高俏丽，家长谜一样的起名思路）家就在这里。美丽家是南京人，每天在路口卖盐水鸭维持生计。她家租了两间房子，一间她父母住，另一间姐妹两个人住。我们放学的时候她姐姐还没下班，所以这里就成了我们快乐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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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放学，我们两个的基本流程是这样的：

利用五分钟的时间飞奔到美丽家，我在15分钟内把当天的作业写完。而她会偷一个鸭腿喂给我，我一边吃着鸭腿，一边看着她抄作业。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美丽同学会不会后悔当时的行为，可能她高考250分就有我当年的功劳。

解决了作业，我俩就在院子里玩。没错，这片平房的后面是有院子的。几十户人家都在院子里洗漱、晾晒衣服。院子里只有我们两个孩子，听其他人说，他们的孩子都在老家让老人照料。可能是出于对孩子的思念，这帮住户对我和美丽都特别好。

卖熟食的东北大叔做的鸡翅特别好吃，那时候卖的鸡翅都只有翅中和翅根，没有整个的鸡翅，听我俩说好想吃整个的鸡翅膀啊，有一天大叔就给我们特意做了一次。后来我要转学前，大叔问我有没有不看的课外书，他想带回家给孩子看。我就挑了自己最喜欢的课外书送给他，也算是感谢这鸡翅膀的恩情。

卖水果的是位年纪很大的爷爷，他熟悉历史，经常会给我们讲各种历史故事。有的时候还会考我们一些历史知识，答对了就有水果奖励。听其他人说爷爷原来是个历史老师，因为家里出了些事不能当老师了，才来北京卖水果。现在想来，爷爷应该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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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场景已经过了太久太久，以至于我已经记不清他们的样子。可是，有一个女人除外。

女人是我们班一个男同学的妈妈，她独自一人住在这里。那时候的我还太小，不懂为什么我的同学从不叫她妈妈，也从不和她打招呼。直到转学后又一次我路过那里苹果，看到那个女人穿着透视装浓妆艳抹的样子，我才明白了一切。

起初，女人只是问我俩男同学的事情，并不说自己是谁。禁不住我们的软磨硬泡，她说：

“我是他妈妈”。

刚说完，女人又说：

“你俩不许和其他人说我是xxx的妈妈这件事，要不然我就把你俩抄作业的事情告诉老师。”

女人严肃地威胁着我俩，实际上就算她不这么说，我们也不会告诉别人的。毕竟一说出来高美丽家住这边的消息也就暴露了。那个年纪的孩子，对自己家住在这里感到十分自卑。

“小屁孩儿，要不要吃凉虾？”

女人问我俩。

一听到虾，高美丽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而我也没好到哪去，正在暗暗吞口水中。女人看着我俩的样子笑了，温柔地说耐心等一会儿，手里就开始忙活起来。白白的米浆在锅中搅啊搅，变得有些透明。拿起漏勺倒入热乎乎的米浆，米浆顺着漏勺的孔隙就落了下来，落在早已准备好的冷水盆里，变成了一个个头大尾细的小家伙（喂，这明明更像蝌蚪好吗！但是凉蝌蚪估计就没人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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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糖糖浆，切成小丁的水果，已经定了型的米浆，加上葡萄干、山楂片、花生碎，就成了女人口中的“凉虾”。这是我第一次吃凉虾，我也第一次知道原来凉虾里面是没有虾的。

在这之后，我们三个人好像达成了一种默契。女人做凉虾给我们吃，我俩说班级里的事情给她听。

“你说，咱俩用不用对他儿子好点？”

高美丽一边吃着凉虾，一边问我。

“不用吧，那样XXX该怀疑了。除非，你喜欢他？”

“放屁！我对那种小胖子可没兴趣。”

“哟哟哟，脸红什么呀，美丽。你该不会想给阿姨当儿媳妇吧！”

“去死去死……”

我俩笑着，闹着，开心极了。

那是五年级的的暑假，天气热的吓人。老师让几个同学留下为大家写评价手册，高美丽虽然没被选上，但也留下来陪我。九个孩子窝在教室里奋笔疾书，这期中也有那个女人的孩子。

“太热了，咱俩出去买冰棍吧！”

“给我也带一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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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和高美丽肩负着为大家带冰棍的使命，出发了。学校门口的小卖铺都见学生放了暑假都关了门，走了好远，都找不到一家卖冰棍的。走着走着，又到了那片平房。女人看到我俩，冲我们笑了笑。紧接着就听我俩你一嘴我一嘴地说着出来买冰棍的事情。听到那个男孩也想吃冰棍，女人楞了一下，说：

“等我一下，我给你们做凉虾。”

九人份的凉虾可是有点沉，我和美丽再三说我俩拿不了，女人才同意帮我们拿到班级门口。刚把凉虾放到桌子上，一回头，女人已经不见了。

九个孩子吃着凉虾，眼睛都亮晶晶的，说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男孩这时候说了一句，我小时候好像吃过这东西，不过已经忘了谁给他吃的了。听着这话，我想起了那个女人。

五年级的夏天是什么味道？

就好像这碗凉虾，很冰很甜，山楂片却又有点酸。红糖水太浓了会苦的，加上一只只的凉虾味道却刚刚好。后来，在北京的饭馆里也会有凉虾卖，每一次我看到了都会点上一碗。这小小的凉虾，就像住在“堕落街”的那些人一样，他们都是最微不足道的个体，聚集在一起，却能把又酸又苦的日子过出点甜头来。

他们之间的情谊，是住在高楼里的人感受不到的。我相信他们未来会过得幸福，因为他们不曾放弃自己。

凉虾没有虾，堕落街也并不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