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麦
权威专家说,十八个月,是爱情的保鲜期。
这大概连热恋期都算在内的吧?要不然,翟兵这小子刚通过一场轰轰烈烈的网恋,落到现实里做人家上门女婿还不到半年,咋就开始蜕变成魏延后嗣,生“反骨”了呢?
为了那三家客户的货款,翟兵不仅和自家媳妇袁姗姗冷战,还同时和袁家老两口抗战。他似一只寄居蟹,住人家、吃人家,却压根不管不顾“主人”的感受。他不把袁家人当人,眼里当他们是空气,却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他一日三餐端着袁家的饭碗,对袁家的生意开始消极怠工、不管不顾。每天坐在店里滥竽充数。
一连数日后,秦晓琴私底下抱怨说:这小翟(贼)吃得比牛多,干得比猪少。
当然咯,猪吃饱了要么哼唧要么睡觉,翟兵既怕胖又懒得跟袁家人说话,一头扎进互联网。他成天在网上干啥?秦晓琴皱眉问。
袁姗姗摇头,说,不知道。
他在原本属于袁姗姗的专用电脑上,设置了自己的私人密码、账号。袁姗姗很生气,咿咿呀呀跟他吵。
翟兵骄傲地说,你的电脑是吧?行!俺不上。
有骨气,像个男人。袁姗姗嘴巴撅着,心里却笑着夸。
袁姗姗不让上网,翟兵就坐在店堂,专注门外的人来车往。且一边看热闹,一边不停地剥着荔枝,吃着红提……啊哟,我的个小爷,这些时鲜果子你尝尝鲜就好啦,哪能当饭吃?袁姗姗看着一地的皮和壳,咿咿呀呀跺脚嚷嚷。翟兵两眼翻白,越发吃的猖狂。这不是成心捣乱嘛!袁前的脸黑得赛锅底,使劲忍着不开腔。怎么说呢?女婿是娇客呀。
小翟,你心里有什么不痛快说出来吧,成天这样子作,还要不要一起过日子啦?秦晓琴半是愠怒半是哀求。
我除了跟劳工一样工作,还作啥啦?你们居然打电话跟人家查我的账?既然这么不相信我,拿我当外人,我索性做个外人,让你们安心。翟兵阴阳怪气地顶撞。
你这孩子。不就是你爸问一下货款么?你结了,就跟我们说一声。免得搞出误会,惹得老客户不开心。影响以后的生意。秦晓琴说
俺一个大男人,难道用点钱,还要一笔一笔向你们报备么?你们当我是女婿吗?不错,货款俺结了给自己发工资不行啊?俺又不是你家长工。我操!翟兵边嘟哝边翻了两个大白眼。
秦晓琴怔怔,像吃鱼时嗓子里被卡了骨头。袁前的笑脸就像梅雨天的太阳,从此稀有。
开店做生意讲究个笑脸相迎,和气才能生财。这一家人一天到晚肚子里憋着气,脖子上顶个苦瓜脸,算咋回事?一家人,总不能这样过日子吧?时间长了影响生意不说,这万一被好事者传到王家人耳朵里,不得给人笑话死?再也不能这么活,再也不能这么过,生活就要前思后想,想好了你再做。
晚上,老两口在卧室里唉声叹气。秦晓琴做起了袁前的政治思想指导员,说咱犯不着置气,这小子爱钱,咱就给他钱。只求一家人和和睦睦、开开心心。袁前自然是顾大局的人,纵然被那小子气成河豚,也还是对晓琴的话点头赞同。反倒劝晓琴不要再对翟兵说什么重话。
秦晓琴想了想,跟袁前商议,说往后店里,只要是翟兵出去送的货,货款都由他结,我们不再过问。但如果客户订货电话正好是袁前接洽,就袁前自己去送货。可怜袁老板又开始风里雨里的奔波。有客户不解地问他,这么辛苦,为啥不让女婿跑一趟呢?袁前即刻堆起笑脸掩饰地解释说,女婿在店里忙的走不开哟。唉,真个是老鱼饮水,冷暖自知。
日子就这样看似平平安安却总是疙疙瘩瘩地过着,袁前老两口不但添了许多皱纹和白发,两颗原本乐呵的心,也水波一样皱着荡着,不再舒展踏实。他们尽力忍着。为了自己的安宁,更为宝贝女儿的幸福。
然而,老两口越是想息事宁人,翟兵时不时生事做个拧人。
袁前和秦晓琴发现,这一个星期以来,翟兵每天吃完早饭,人就不见影儿了,但晚上又踏着饭点回来。当然,他不是每次都能踩着饭点,而是袁家三口刻意迁就等他一起吃饭。姗姗几次三番要跟他发火吵闹,秦晓琴像安慰自己又像是安慰女儿说,他能每天回家就好,随着他,只要他开心,不生事就好。
但袁姗姗的公主脾气哪能改掉?背着父母黑着脸质问他,翟兵,你个BYD每天死哪儿去了?
翟兵嘻嘻一笑,一把抱住姗姗放到自己膝上,“吧唧”在脸颊上亲一口说,嘘,老婆,小点声,老公要给你一个惊喜,别让你爸、妈知道。
姗姗一向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爱情小贱人,见翟兵这般温柔,笑成喇叭花似的颤颤。
翟兵说,老婆,你拿上车钥匙跟我走。姗姗一百个顺从。
两人到了车里,姗姗习惯性地坐上驾驶位。不料翟兵也挤进去,把她抱坐在两腿间说,俺的老司机老婆,你做俺的教练就中。说着,熟练地发动车子,起步上路,开的很是顺溜。姗姗的表情由惊喜到惊吓,咿咿呀呀在他坏里叫个不停,亲,你有驾本么?怎么没听你说过?
翟兵得意地说,驾本么,小菜一碟,你老公俺,很快就会有。
姗姗越发兴奋地大叫,哇呀呀,老公,我晓得了,这段日子你早出晚归是去驾校的?谁给你交得学费?
知俺莫若妻也。学费当然是俺自己交得啦。不过,对你爹妈可要保密哦。这是俺们之间的小秘密,知道没?不用姗姗点头,他比谁都清楚,袁姗姗早已成了他翟兵安插在袁家的铁杆卧底。
这以后,翟兵学驾照要跟同学互动应酬,要给老师送礼、请吃饭……姗姗把银行卡和密码全都交给了他。翟兵的小日子过得跟富二代一样快活潇洒。拿到驾本后,迫不及待驾着姗姗的车载着袁姗姗,本着袁家一贯穷家富路的原则,卡,大方地刷,钱,随心地花。两个人红尘作伴,潇潇洒洒,浪迹天涯,不知何时着家。
终于,将近冬至的时候,两个人像倦鸟般风尘仆仆归家了。老两口开心地忙了一桌菜,一家人像回到当初一般相敬如宾、和谐融洽。沉浸在夫爱里的姗姗快活得像只麻雀,说,爸,你车管所有朋友么?
袁前不解地看着她。袁姗姗说,我想把这车过户到翟兵名下……
袁前把惊诧的目光投向秦晓琴。秦晓琴的目光像追光灯一样打在姗姗脸上。姗姗满脸幸福地说,啊哈,以后我出门,可是有专职司机的人咯。这待遇可是杠杠的吧。爸?
秦晓琴说,姗姗,这车反正是家里的。谁想用就用,干嘛过户呢?
姗姗说, 翟兵说这样方便。
秦晓琴说,过了户才不方便。这小翟户口在老家还没迁过来吧,万一这车路上出点事,到时怎么处理?
姗姗愣了一会,恍然大悟,低低说了一声,对呀。翟兵,我们都忘了这一层。
翟兵刚刚还憨笑着的脸,突然像冬天壁炉里炭火的余烬,越来越黯淡。原本欢欢喜喜的团圆饭,在他的沉默中不欢而散。
没过几天,翟兵不告而别。
姗姗打电话,他说回徐州老家了,你别来,俺自己想静静。
姗姗着急地问他,为什么独自回去?什么时候回来?
他说,不知道。
袁前说,他暂时不在也好。我们眼不见心不烦。可是女儿姗姗却是吃不好睡不香。每天丢了魂似的打翟兵电话,问他现在做什么呢?早点回来呀,天冷,你那边没衣服、没空调……呕……呕……姗姗说着说着,竟然恶心起来。
秦晓琴以为女儿是孤单空虚寂寞冷,思夫心切,劝她不要总这么惯着男人,他身上的钱花完了,自然就会回来。
姗姗似乎是平息了下来。可不一会儿,姗姗又呕吐起来,而且大冬天的,让袁前进几箱李子。她这会想吃想到快疯了。呕……呕……呕……
秦晓琴心里一咯噔,难道……闺女……肚子里有小人儿了?不对啊,之前王家不是说闺女不能生育么?这……先别声张,悄悄带女儿去医院检查。镇医院熟悉的医生说,老板娘,恭喜恭喜啊,你要抱孙子了。
真的?假的?娘俩不敢相信,决定第二天去城里大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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