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家过年是儿时最期待的事情,也是近而立之年的我最怀念的时候。南方的冬天总是湿冷,那时候没有空调,屋里必须生起炉火,一大家人围炉而坐,屋外大雪纷飞,小孩子乐此不疲地堆雪人打雪仗,冰火两重天里,各得其乐。那时候最爱吃的是屋檐下的冰棱子和炉火沿边烤着的鸡蛋、荸荠,从屋外兴尽而归,便又兴致盎然地守在炭火边等鸡蛋和荸荠烤熟,家里小孩儿多,生怕守了许久的美食被别人抢先了去。村庄背靠山岭,山上多茶树,那时采茶籽制茶油也是人家里经济来源之一,而年幼的我们常常手拉手去山上采蘑菇采野果。老屋门前溪水潺潺,田野边上竹影摇曳,我们在漫漫的田野里过家家,偶尔还去别人家地里偷萝卜吃。
那是一年中村里最热闹的两天了,除夕那天要将春联贴好,把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准备好长长的爆竹。大伯是村小的校长,毛笔字写得很好,村里家家户户都请他来写对联,所以每年过年回老家定能看到大伯家地板上满是写好的对联,只等墨迹干了人家来取。大伯爱写对联,如今在微信群里也会时不时兴起来一对。那时候贴对联用的不是胶水,而是米糊,大伯用干枯的秸秆扎成一把刷子,蘸上米糊把春联、“福”字、年画、门神都贴上,米糊的粘性一点不比胶水差,一年里都不会被风刮了去。
来自: PC网站俗话说,“民以食为天”,除夕的年夜饭想必是各家各户一年里最丰盛的一顿饭了,午饭一过,大人们便开始一起张罗年夜饭。家里兄弟姊妹多,年夜饭也得准备两大桌,男人们一桌,妇女带着孩子们一桌。鸡鸭鱼肉样样俱全,还有爷爷自己种的新鲜蔬菜,而我最爱的却是“米咕”,将面粉团子捏成小长条,面上炸成金黄,蘸上白糖吃,外脆里嫩,有点类似红糖糍粑,是我们的“饭前甜点”,许是大人们怕孩子们饿了等得着急,便先炸些“米咕”来吃。一大桌子菜少不了酒水饮料来配,男人们喝的多是自家酿的封缸酒,推杯换盏,酒桌上是兄弟姊妹浓浓的亲情,也许天南海北,只有在过年的时候大家才能聚在一起聊聊家常,一起对家里的老人嘘寒问暖。在外应酬免不了喝酒,但喝得最带劲的永远是家里的封缸酒。九十年代最流行的歌曲是《常回家看看》,最好看的综艺节目是每年的春晚。饭后收拾好桌椅碗筷,一家人便开始除夕的娱乐活动了。老人和小孩围着火炉,一起看春晚,成年人则在厅堂玩纸牌、麻将,抑或唠唠家常。
来自: 花瓣网天黑得早,我们睡得也早。山村的夜晚平常是极安静的,只有在除夕那个夜晚爆竹声不断。除夕夜里零点之前打一封爆竹,俗称“关财门”,寓意关上过去的财门。而在正月初一清早再打一封爆竹,开启新一年的财门,俗称“开财门”。各家各户休息的时间不同,有些“关财门”的时间晚些,有些“开财门”的时间早些,于是爆竹声此起彼伏,整个晚上便是睡不太好的。正月初一的早晨,爸妈会带着我们去村里挨家挨户拜年,晚辈给长辈拜年是要半跪着的,以示长幼有序,人家会非常热情地往我们兜里塞糖果饼干。而我们最开心的自然是可以收到压岁钱,一小块红纸包着十块钱二十块钱,可以买很多糖果吃。
往往在我们拜完年回家的路上便可碰见“游菩萨”的队伍,每年过年村里会让香火钱给的最多的人家的壮男去扛菩萨,有些则要负责一路打爆竹,还有些负责收取家家户户向菩萨祈福进贡的香火钱。长辈之所以花钱让家里的壮男去扛菩萨,为的也是新的一年菩萨保佑一切顺畅,多福多财。他们不辞辛苦扛着菩萨绕着全村游走一圈,每户人家都会提前在门口备上进贡的熟肉、水果和香火,等菩萨一来,老人们便点燃爆竹,并忙不迭地向菩萨作揖,嘴里念着心里祈祷的事;小孩儿在一旁玩闹,眼睛惊奇地呆呆看着菩萨,又时不时瞥向篮子里的水果,大人们会捉着他们的小手督促他们也向菩萨拜拜。行过,再把菩萨安置在桥边的庙堂里。年幼时我觉得这是迷信,后来我才想明白,这只是平常的祈福,也是咱们传统文化的一部分,虽然信仰不是每个人都有,但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是每个人都可以有的。佛家说存好心,说好话,做好事,至少大多数人在祈福的同时都会以佛的信念来约束自己的行为,老人们常常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想来如是。
如今我已近而立之年,九十年代也已经是二十多年前了,想来却还仿佛近在眼前。家乡的年味还在,虽然我已不再是那个少女,但内心依然热爱着家乡,热爱着生活。九十年代,家里并不富裕,但内心很富足。过年意味着家庭的大团圆,在外打拼的家人们都在这一天回归故土,对于一个大家庭来说,团结和欢聚才是最重要的。而对于这个南方山村来说,这一两天的热闹已经足够让人怀念一整年,甚至回味一生。我们总是憧憬着未来,总说着活在当下,但是有些情分是属于过往的,不论我们走到哪里,走得有多远,不要忘了来时的路,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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