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行

五一还是条小狗的时候，跟老祖宗生活在森林边缘。那时候他还很小，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晒晒太阳，追着自己的尾巴跑。

晒太阳的时候，老祖宗总是讲自己的过往。老祖宗是一只很老很老的狗了，她的牙齿已经掉完了，眼睛眯成一条缝。从这条缝中，她既看不清楚天，也看不清楚地，就连瞅五一时，都要抬起爪子摸两下，说到：“哦，原来是五一啊！”

老祖宗年轻的时候去森林深处闯荡过，也救过狗，也打过架，就像书中讲得江湖好汉，一狗一棍走遍天下。

“可后来有了你，我就舍不得受伤了，只好带着你离开了……”老祖宗说到这时，总是慈爱地盯着五一，像是看世界上最最珍贵的宝贝。

可五一的注意力，早就被地上爬着的臭虫吸引走了。等五一再抬头去看，老祖宗早就停下来，正抬头望向森林深处——她来的地方。她努力想看得更远些，可是她太老了，已经无法使她脸上深深的皱纹舒展开，结果自然是什么也看不到。

在老祖宗的讲述下，森林深处有光怪陆离的传奇故事，有最高最壮的树木，有最美味的食物和最厉害的动物。森林——这样一个本身就带有传奇色彩的词语，勾起了五一的好奇心。

一条狗，尤其是想成为一条好狗，好奇心是必不可少的。

五一的牙掉完又长好时，他像当初的老祖宗一样，一狗一棍出发创天下去了。他沿着小河往上走，向遇到的每一个动物打招呼。

“天气真好啊……”

“我要干什么？我要去森林！”

人家夸他真厉害，不亏是一条有志向的好狗，他就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不说话，可是身后的尾巴却摇得欢快无比。

他沿着小河一直走，一直走，走了整整一个月。他不想家，也不回头看，只想未来，闪闪发光的未来，就在河流上游，就在森林深处，一直冲他招手。

森林真大啊！到处都是高耸入云的树木，把太阳都遮住了。地上的小道四通八达，动物们匆匆地穿过挂在半空中的藤蔓，背影消失在光雾中。

但是他没有自己的地盘，作为森林深处初来咋到的一员，他的实力还无法让他在这里标记到一块属于自己的地方。不过没关系，五一是一条很年轻的狗，他还有很多时间去变强。

一头老狼接纳了他。这头老狼跟五一一样，也是孤身一人。老狼虽然老了，但目光如炬，牙齿雪白，爪子依旧锋利，跟老祖宗一点也不一样。

作为代价，五一帮老狼巡视地盘。

五一渐渐地成为森林深处的一员，他身上有关森林边缘的气味越来越淡，好像他生来就属于这里。

今天天气不好，天从下午就暗下来了，不久乌云就聚集起来，风把树叶吹得“哗哗”作响，房子也“咯吱咯吱”地叫起来，暴风雨将要来临。这样的天气森林边缘也有，而且因为没有树木的遮挡，暴风雨会更加嚣张。

可五一不怕，这样的天气和晴天一样是五一的最爱。外面狂风暴雨，五一就和老祖宗一起呆在房子里剪纸，画画。剪着画着，外面天就放晴了。

五一穿戴好装备，走出房子，这是他今天最后一次巡逻。风迎面打过来，五一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五一跌跌撞撞地沿着小道走着，偶尔遇到同样在巡逻的动物，大家相视一笑，说不清楚是甜是苦。

天更暗了，闪电“轰隆隆”响个不停，雨“刷”地砸了下来，“劈里啪啦”“劈里啪啦”……万物都在雨中扭曲，连手电筒的光都歪歪地折向不远处。五一从没有在这样的天气外出过，他被吹得晕头转向，在又一次被风掀倒在地时，五一像风滚草一样在地上滚动了好远，停在一处小水沟处。

他爬起来，发现四周都是一样的树木，树洞里的光在雨滴的折射下非常刺眼，五一迷路了。他耷拉着耳朵，尾巴拖在地上，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四周空无一人，连灯光也离他很远，整个世界只有雨声。

“哗——哗——哗——”

老天好像要把这一辈子的雨都下在此时此刻了。

五一抬起爪子抹了把脸，好让视线清楚。不远处，有个废弃的树洞，五一赶忙弯腰往那儿挪。树洞破败不堪，勉强能遮风挡雨。五一蹲在树洞里，看着洞外的雨幕发呆。不断有小雨珠溅到五一脸上，身上，他也懒得躲了。他身上的毛都湿透了，一绺一绺的，紧贴在身上。

“滴答——”雨滴飞进来了……

“滴答——”雨滴又飞进来了……

飞溅的雨珠落在脸上，凉凉的，像是无数小精灵在亲吻五一。五一没动，可是尾巴不由自主地摇晃起来，一左一右，摇着摇着，五一的嘴角就翘起来了。

今天，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

第二天，五一这条好狗也败在了病魔下，发起了轻烧。晚上睡觉时，五一难得做了梦。他梦见自己沿着老狼的领地往前走，穿过一片藤蔓，就是家门口的空地。他熟练地沿着空地往家走，推开门，房屋空无一人，可他心里明白，老祖宗正在房子的另一侧晒太阳，马上就会回来做饭。

再睁眼时，他还有些恍惚，好像自己正坐在家等着开饭。

他托云燕往老家带封信，信上说自己在这一切安好，等有了自己的领地，马上把老祖宗接过来，老祖宗就等着享福吧。

他想象着老祖宗听信时自豪的样子，不由得笑了一下。

过了几天，云燕带回了信，不是好消息。老祖宗病了，病得厉害。五一辞别了老狼，带着他买到的最好的食物，乘坐秃鹫往家赶。

天公不作美，他们遇到了难得一见的风暴，五一被风卷着飞向了远方。风一直刮，吹过森林，飞过草原，掠过戈壁，最后将五一抛向了荒漠。

荒漠更大，离家更远，五一好像荒漠上的一颗小小的仙人球，被困在了这里。

就像在森林深处一样，他依旧很快适应了这里，就像他本就生活在这里一样。

沙漠中的生活很无聊，五一常常在悠悠的驼铃声中入睡。偶尔他也做梦，梦见翻过一座沙坡，就是老狼门前的小路，沿着小路往前走，穿过一片藤蔓，就是家门口的空地。他熟练地沿着空地往家走，推开门，房屋空无一人，可他心里明白，老祖宗正在房子的另一侧晒太阳，马上就会回来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