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腾在制高点的情感终将转瞬即逝的坠落

图片作者：Patrick Joust

文/远穆

1.

以前对“越长大越孤单”这句话是不理解的，可是伴随年龄的增长，慢慢地对它有了深刻的领悟。这种所谓的“孤单”，它是一种情感上的反差，来自于我们生活现状的改变以及每个人对情感重新定义的不同认知。只有在成年人的社会里，它才会显得这么的形色各异，让人有点难以捉摸。青春时期的里的情感，因为懵懂的真挚总会保持一种最原始的初始状态，但随着心智的成熟，人们对外界世界的认知就像无数支彩色的画笔，在这张形同白纸的情感中肆意涂鸦，最后，它总会变成其中一方无法接受的模样。一切总是无法避免，认知的不同导致情感的变化，加之客观环境的拉扯，终将导致原有的感情无法维持，我们曾宛若亲友，但最后却形同路人。谁也无法将情感强加在对方身上，自我意识的渐渐独立与成熟，让每个人对情感的选择都有了非常深刻的意识，所以，我们就逐渐地学会了隐藏或者保留原有的情感，最糟糕的便是，将它撕裂。

学生时代和成人社会是如此不同，以至于这样的反差带给我们的情感冲击让我们难以一时的缓和，并且在之中看到了情感扭曲的维持，变形的生成，以及肮脏的交往。虽然人们总是想摈弃这些存在形式，但迫于现实的压力，人们总是心照不宣的接受着。但不变的是，人们依旧会因为环境的变化和认知的重塑而使得不管任何形式产生的情感断裂。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虽然我们很早就知道了，但直到分离时每个人才真正意识到，不管当初以什么形式得到的情感，都将在这场狂欢的盛宴之后化为泡影，那些付出的，不管是真挚的情感，还是有目的的社交，以及为了排解寂寞而虚伪的表演，都会重新格式化为虚无。成长让人们总是在不停地向前，生命中曾出现的一些人，已然成为了过客，有些人还在，但没人知道在外部环境无法预估和意识认知不断完善的情况下，谁还会离开，谁还在坚持。所以，对于情感的全然付出，是一件让人们无比头疼的事情，以致于慢慢地，人们就开始对情感麻木了，对它变的不信任。

不是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吗，爱情里，谁先认真谁就输。虽然我不是很认同这个观点，但它确实是事实。这种“爱”字开头的情感，一旦感情的一方陷进去，在另一方轻松抽离的时候，这种以“爱”包围的沼泽是无法被其他人轻易地拉扯出来的，情感本质的不同，决定了其他人必然难以解救深陷泥沼中的这个人，只能靠他自己在慢慢筑成的时间阶梯中，一步一步地坚强地走出来。有过相同经历的人们可以很负责的告诉其他人，走出泥沼是相当困难的一件事情。当情感的制高点在因为另一方的抽离迎来瞬间的坠落的时候，这种快速下降的过程会迅速击溃一些毫无准备的人，那些单纯地，真挚地，付出了时间和物质的成本的人们，会立马崩溃，被沼泽淹没，随时面临窒息的危险。但最矛盾在于，每一种情感，只有当事者自己全情投入的时候，才能让对方看到自己的真心，怕就怕，对方根本不在乎。人们情感交往的形式如同上述讲的，或许是一种虚伪的表演，亦或者是因为利益驱使而在变形的生成。大都市里生活的那些年轻人们，受制于梦想和生存的威胁，已经没有剩余的情愫留给这种真挚的爱了，所以人们才会去相互试探，所以每次都对迎来的时机抱有多余的猜疑，但它确实又不是谁都能确信的，当有的人信誓旦旦的说自己等到了一个对的人，那说明他情感的付出得到了回应，进行了相互交互的过程，但这依然是无法预测的。外界的改变随时会给两人以巨大的挑战，自我的利益和残酷的现实在薄弱的真挚面前，是真的不值一提的。就像是两个即将结婚的恋人，在外界关系的阻挠和自我意识的不坚定下，将曾相互珍惜的情感渐渐带入自我毁灭的结局中，抵挡在质变的界线下，迅速地消耗殆尽，如同流星在夜空中曾经划过一道灿烂的痕迹，可还是会重蹈覆辙般燃烧成灰烬。

《小偷家族》

2.

其他情感也何不曾如此了。学生时代中的那些狂欢与相聚，说好的青春不散，最终还是不能避免分离的结局，可能这本就是人类整个生存形式的轨迹，因为人本身就是这样，从出生到死亡，它注定了就是一种逝去的坠落。

前几天去看了是枝裕和的《小偷家族》，让我对人生悲剧有了更深刻的认知。电影里，那个拥挤的小屋中，生活着一群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们，但他们却在互相依偎着对方生活。我从扮演“妈妈”角色的信代身上能够看到她是真的把祥太当成自己的儿子，把玲当成自己的女儿，可能是因为她自己无法生育，所以更珍惜这两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我也能够感受到扮演“爸爸”角色治那份渴求的父爱，虽然直到最后他也没有亲自听到祥太叫他一声父亲。奶奶初枝被家人抛弃后，被信代捡了回来，和她一起生活，虽然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但她们就如同真正的母女一样一起生活，姐姐亚纪也十分的喜欢奶奶，自己有了秘密也会和奶奶分享。这群毫无血缘关系的平淡人在一起生活，却始料未及的让我感觉到了亲情。特别是电影里一家人在去海边旅行的时候，信代和治牵着他们三个陌生的孩子在海滩边嬉戏，奶奶坐在岸上用唇语说的那句ありがと（谢谢），都唤起了每个观众对这种难能可贵的亲情的内心感动，每个人都希望这家“陌生人”都能够幸福的生活下去，所有的电影人物的情感和以及观众的情感，都被推到了相同的制高点。但可惜的是，他们仍然逃不开他们的情感在伴随电影情感高潮迎来制高点的那一刻迎来的迅速坠落的瓦解。奶奶的去世时，信代和治并没有为奶奶举行葬礼，而是选择将奶奶埋在屋里，因为这样能够继续享受奶奶的养老金，信代当时对祥太说了一句话，她说：“奶奶本身就是一个不存在的人。”这句话就像是一把尖刀，戳破了电影里铺垫的一切温馨的美好，就是这一道裂口，使他们开始迅速下坠。后来治和祥太在继续偷窃时，祥太对治的怀疑，当妹妹玲进行偷窃时，他故意的被店员发现，因为那一刻他真正的意识到，这一切是不对的。当祥太被抓后，因为害怕真相的暴露，信代和治带着其他成员逃跑时被警察发现，这个曾经温馨的家庭便彻底被这个社会的现实击垮。就像警察问信代这两个孩子怎么称呼她时，她才发现原来他们从来没有叫过自己母亲；当警察告诉亚纪奶奶每年都从自己家里得到一笔钱时，她开始对奶奶给予自己的情感产生了怀疑；当警察告诉治他把玲带回自己家时，这其实已经构成了诱拐的罪行；当后来治告诉祥太当时他们逃避时并未打算去警局接祥太回家。这所有隐藏在情感制高点背后的现实真相，已足以和已经让那个曾经美好的家庭瓦解。往事如烟消散，就如同生活在现实里的每一个人一样，当一段情感引发质疑的时候，谁又能坚定的给出答案了。

升腾在制高点的情感终将转瞬即逝的坠落，因为相识总会便随离别，当这种情感越发真挚时，这种下降的失重感就会越发强烈。亲情，友情，爱情，它们都会迎来不同形式和时期的坠落，人们能做的，就是在所有情感坠落时，依然对它抱有敬畏和感激。就像治后来对祥太说：“看来，我要从你爸爸做回了你叔叔了。”其实能看出来治已然预知了他和祥太未来情感的坠落，这句话里也同样带着曾为祥太付出真挚感情的他对情感下坠后迎来的物是人非的结局最强烈的无奈，这也是我们每个人会对这种失重感产生的最真实的反应。但他仍然在和祥太分别的时候，还是不顾一切的疯狂地追逐着那班祥太离开的公车，这其实又意味着，他并未对已经发的这一切做好了准备，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由于情感的崩溃而失去理智。祥太对治，这个“父亲”是心怀感激的，因为他曾问过治自己是不是他当时偷东西的时候顺便捡回家的，治却信誓旦旦地告诉他，自己当时的初衷就是要解救他。所以，即使当这段感情已经下坠，他还是在公车上，回眸望着那个不知道以后还是否能够见面的“陌生人”，和当时奶奶的一样，在治看不到的地方，他说出了那个称呼：おとうさん（爸爸）。

即使所有的一切或将无法再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