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簌兰花

作者: 冷烨 | 来源:发表于2022-05-15 11:13 被阅读0次

    消夜回来,阿义恹恹欲睡,空气中有种受潮的温柔。孤独在致密的夜里,暗自开花。这孤独浸彻了多少个夜晚,他早已习惯。梦境悄无声息的来,像涨起的潮水,又慢慢跌落。一阵生冷的感觉,令他猛然惊醒

            外面很是岺寂了,昔日的林林总总在撕夜里,一一闪现。灵魂拖着倩影,不知羞却,妖艳的舞动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朽木的气味,陈旧的气味,却像油漆一样簇新浓烈。

            阿义半躺着靠在一摞被窝上,向窗外望去。对面的灯,也在亮着,这令他产生一丝惊喜,他想,原来这漫长的夜,不止我一人寥落思忖着。夜光皎洁的可以畅饮,与那女子窗前的一簇兰花,很是厮称。她的倩影在灯光下,若隐若现。有一种难以言语的寥落,凄美,令人总也绕不开。

            兰花在阒寂的夜里,独自绽放着,花蕊攫住甘露,暴戾的畅饮着。与这夜郁结不清的纠缠着。一阵狂风袭来,花瓣倏地凋落。令阿义一阵心悸。

            “哎,你的兰花真好看,还是把它搬到屋里去吧!”

            见女子不为所动,仍在对镜拨弄着青丝,阿义便继续说道:“难道你是个狠心的女人”

              女子莞尔一笑,阿义心中,不免有阵心虚。只见那女子问道:“你喜欢莲花?那我把它送给你吧!”

              阿义心里五味杂陈的说道:“算了吧!你一个女子夜里,来我这里不怕吗?”

              女子戏谑的说道,“我有什么好怕的,谁怕还一定呢,你到底要不要兰花嘛!”

              “那你送来好了,反正我也睡不着,我有什么好怕的。”

                笃,笃,笃,阿义听到门外一阵响动。那女子穿一件涤纶状,纯白色衬衫。蝴蝶结,子鱼尾,过膝白色长裙。腰间束的那条红色条襟,襟飘带舞,最为醒目,耀眼。她挎着一个竹篮,竹篮里放着一簇兰花,两根白色的蜡烛。她的手腕上,带着一个羊脂白玉的手镯,手镯晶莹剔透,油脂光泽。

              阿义的心里一阵发怵,她混身上下,全是白色,白色的衬衣,白色的长裙,只腰间那条红色条襟,妖艳,醒目像血一样,拦腰束着。她颀长的身躯,与她娇小精致的五官,很不厮称。阿义慌忙问到:“你带蜡烛干嘛”

            那女子连忙解释道:“你不要怕,这山里,每晚夜间,都要停电的。”

          她说起话来苍白的脸,只一点红唇蠕动,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让人心里很是别扭,感到怪异。她的声音清澈温转,又像是从山谷里飘出来的,飘渺和不真实。又让人感受得到她的内心有一种隐秘的欢欣,她好像在期待着什么。

            阿义接着说道:“你的手镯真好看。”

          女子回答道:“你喜欢吗?也送你好啦。”

          阿义连忙拒绝道:“我不要。”

          女子继续说道:“你可想好了,它可是羊脂白玉手镯,这可顶你好几栋,这样漂亮的房子。来,你摸摸看。”

            女子轻轻抓住阿义的手,阿义只觉一阵不寒而栗,女子的手冰冷如雪,但触摸到那个手镯的时候,一股暖流涌上指间。

            女子继续逼问道:“确定不要吗?”

            阿义连忙收回手臂说:“它太贵重了,无功不受禄。”

            女子接着便问道:“好吧,那你是做什么的?”

            阿义回答道:“我是写小说的。”

            女子说道:“哦!原来是个小作家呀!小作家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女子起身拿起蜡烛,就在此刻,突然房间里一片黑暗,阿义感到呼吸都凝重了。果然如她所说,停电了,女子点燃蜡烛,继续说道:“开始了,我给你讲故事啦!”

          “” 从前有个小男孩叫阿义……”

            “我也叫阿义”阿义惊讶的说道

            “叫阿义的人多啦,只许你叫,不许别人叫嘛!”女子嗔怪的说道:“不许打断我”

              “好吧,”阿义回答道。

            从前有个小男孩叫阿义,他的父亲早早去世了,他与母亲相依为命,有天夜里,小阿义被母亲的呕吐声惊醒,他看到母亲趴在床沿前,伸长着脖子,从她的嘴里吐出浑浊的,散发着腥臭味的东西。他起身为母亲烧了壶开水。

            “娘,你喝点水吧。”

            “阿义,娘恐怕是不行了,孩子,你今后可怎么办呀。”

              小阿义看着母亲蕴含眼泪的双眼,紧紧的握着双手说:“娘,你别怕,我这就去大伯家借钱”

              小阿义的母亲拉着小阿义的手说道:“阿义,咱不借钱,死也不借,你把娘的手镯拿去,这是你外祖母的遗物,娘也是没办法。给娘抓两幅药吧!去吧!”

              小阿义把手镯放在胸前,那手镯纯白的没有一丝杂质,晶莹剔透,油脂光泽。小阿义双手紧紧的抓住它,仿佛在他手里的,是他的生命,他的命运,他的一切。

              他走到门口时,看到门前的那簌兰花在狂风中绽放着,花开两朵,左右摇曳着。突然他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从身后飘来。

              “小阿义,小阿义,你别走,你娘的病,只有我能救……”

            那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山谷里,飘来的,缥缈和不真实。

            “你是谁,你在哪里……”小阿义战粟着,他想跑,但他的腿怎么也动不了。

            “我是你面前的这簌兰花”

            小阿义哭了,傻愣愣地站在那里,泪流满面。

            “快,快,快,你娘亲犯的是胃癌,这世上除了我,没人能救她,你把那手镯一寸寸地埋藏在我的脚下,然后取下我的一瓣花瓣,给你的母亲煮了喝下。”

            “不行,这是手镯是娘看病用的,是娘看病用的,不行,你走开,你走开呀……你这个狠心的女人。”小阿义死死的抓着胸前的手镯,撕心裂肺的咆哮着,那种声器,穿刺着黑夜。

              小阿义跑了,他顺着村子的,那条向西的路,一直跑着,直到他筋疲力尽,直到他迷了路。 月光照耀在大地上,像撒了一片银屑,亮晶晶的,白茫茫一片,村子里很静,连一声狗叫都没有。树叶沙沙的响着,小阿义突然感到很冷,他想回家了,他想他的娘亲了。他想,也许仙女姐姐真的能救娘亲,他也没有别的法子。于是小阿义又回来了。

              “小阿义,你回来了。姐姐不要你的手镯了,你把姐姐左边这朵,开的最鲜艳的花,栽下来,给你的娘亲吧!”

              小阿义走到花前,伸手触摸着花朵,接着从怀中取出白玉手镯,弯下腰,一寸寸地把手镯,小心翼翼的埋在花下。然后他轻轻的取下一朵花瓣,说道:“这样就能救娘亲了吗?姐姐”

            “对的,对的”兰花在月光下欢快的摇曳着。

          阿义听完说道:  “你是说,兰花救了小阿义的母亲。”

          那女子起身倒了一杯水,轻声的说道:“算是吧!”

        “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故事,聊斋志异吗?”

          女子说道: “那里听来的,你自己想去。”

          阿义继续说道:“你们女人说话总是这样莫名其妙”

          女子气愤的说道:“对的,我这狠心的女人,向来如此呢!”

            阿义连忙解释道:“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女子抬起头仔细的盯着阿义看,说道:“你叫我什么?”

            阿义羞怯的说道:“我也不知怎得,总觉的在哪里见过你,竟感到亲切,就叫了你姐姐。”

            “你叫我姐姐,姐姐我就原谅你啦!你听我继续给你讲故事。”

              阿义家养了一条狗,叫大黄。大黄,很大,很黄。是村子里出了名的“恶犬”。大黄是阿义家养的,却从来不吃阿义家的东西,总是跳到别人的院子里,抢狗食吃。大黄在村子里简直横着走,耀武扬威的,没有人敢惹他。谁靠近它,它就凶谁。呲牙咧嘴的,眼神里透着凶狠。连娘亲都不敢轻易靠近他。大黄只比阿义矮一头,却很听阿义的话。阿义总喜欢抱着大黄的脖子,骑在它的背上,这时候,大黄从来不乱跑,乱跳。它小心翼翼的走着,甚至都不知道该先迈那只腿。生怕阿义掉下来。

              那段时间小阿义的母亲外出,留小阿义一人在家,夜里,大黄不断地吼叫着。眼睛死死的盯着门外,时不时的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呲着牙,嘴里发出凶狠的声音,小阿义很害怕,清晨他听见兰花在叫他,“小阿义,小阿义,你过来,姐姐跟你说,你可别害怕。昨天夜里有狼一直在咱家门口转,怕是盯上你了,狼是很狡猾的动物,你看见那个草垛了吗?有一只狼就躲那里面,露着两个眼睛,盯着咱家门口,另一只狼在门口转来转去,进进出出。

              “仙女姐姐那可怎么办呀?娘亲不在家”小阿义紧张的说道。

              “小阿义,你别怕。那狼怕大黄,我猜它们今晚肯定还会来。你取下我的一片花瓣,把家里的那个老母鸡杀了,取下一盆血,将花瓣泡在里面,晚上你把门虚掩着,把血放到门沿上边,晚上你听到大黄叫,你就跑到院子,站在哪里别动,剩下的就交给大黄吧。”

                小阿义说道“仙女姐姐,我还躲起来吧,我怕。”

              “小阿义,你躲起来,狼是不会走的,它们引大黄出去,我们引它们进来,你是饵,你就当我们在玩游戏,在钓鱼。它们身上染了泡过我花瓣的鸡血,是动不了的。它动不了,我们还有大黄,相信姐姐”

                “阿义相信姐姐,姐姐救了娘亲的命,阿义听姐姐的。”小阿义捏紧拳头,坚定的说道。

                小阿义追着鸡满院子的跑,大黄趴在那里一动不动,母鸡跑到大黄跟前,大黄一抓子下去按在母鸡的头上,张着血盆大口,打着哈欠。还是趴在哪里眯着眼,一动不动。小阿义赶紧拿起菜刀,在鸡的脖子上费力的割着。天蒙蒙黑,小阿义吃过晚饭,迫不及待的拿个凳子,踩在凳子上,将一盆鸡血,放到门沿上边。小阿义做完一切,躺在床上,蜷缩着,紧张的呼吸都沉重了许多。

              夜里他紧张的等待着,直到困意来袭。他迷迷糊糊的睡去,不知什么时候,突然,他听到大黄震耳欲聋的吼叫着。小阿义,猛然惊醒,跑到院子里站在大黄的身后。紧张的盯着门口。突然两道黑影从月光下穿过,只听见咚的一声,门被撞开,鸡血像瀑布一样撒在两道黑影里。就在这时,大黄像发了弓的箭一样,猛的冲过去,大黄在黑夜里不停撕咬着,它把一只狼扑倒后,死死的咬着它的脖子,撕扯,发了疯的撕扯,它从狼的脖子上扯下大块肉,从嘴边掉落,又扑向另一只狼的身上,那只狼紧紧的夹着尾巴,在大黄的身下,吼叫着,那声音穿刺着黑夜,令人心里发怵,血液在银白色的月光下,暗红一片,在地上流淌,蔓延。片刻,两只狼失去了动静,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突然…… “阿义,快跑,快跑,还有一只,还有一只”兰花的声音,急切的飘来。

            一只狼站在门口,从它的眼睛里冒着绿光,呲着阴森森的牙齿,凶狠的盯着大黄。大黄前爪向前,死死的盯着它。在黑夜里,一狼一狗,对持着。大黄吼叫一声,回头望一眼小阿义,吼叫一声,回头望一小阿义。小阿义慌乱的跑到屋里,锁上门,躲到柜子里。就在这时,大黄猛的冲了上去……

            清晨,小阿义的母亲回来,推门一看,地上狼藉一片,满是血迹,大黄趴在那里,舔舐着腿上,血淋淋的伤口。它的旁边是一大块血迹斑斑,模糊不清的肉块。小阿义的母亲心想坏了。一阵心慌,她满屋子的找却不见小阿义。

            “阿义,阿义,我的儿呀!你这恶犬,畜生,你竟吃了我的儿。我要剥了你的皮,挖了你的心,畜生。”小阿义的母亲冲进厨房,拿起菜刀,用扬叉,叉着大黄的脖子,用菜刀对着大黄的脖子,凶狠的,一刀一刀的砍下去。大黄惊恐,绝望的叫着。它的腿不停地扑腾着,它那条被狼咬伤的前腿,使劲的蹬着小阿义母亲的腿。直至那条受伤的腿,断裂。掉落下来。直至血流满地。大黄没了呼吸。

          阿义说道: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但是情理不通,狼的尸体呢?小阿义呢?”

          女子说道:“狼的尸体,被邻家偷走了。小阿义躲在柜子里睡着了。”

        “那后来呢?”阿义问道。

          女子回答道:  “后来,小阿义的娘亲死了,阿义失忆了”

          女子深情的望着阿义,眼含悲悯,失落。不由的令阿义一阵莫名的心痛。

          阿义说道:“哦!真惨!”

          女子说道: “这朵兰花给你,我回去了,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也许那个时候……”

          次日,清晨,阿义起来,无意间看到,桌子上放着的白玉手镯。

        “姐姐,姐姐,开门。你的手镯忘记拿了?”

        只见从对门走出来一个婆婆,开门说:“神经病啊!大清早的,那房子都没人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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