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因为我太孤独了,她说到,所以我要找个男朋友。
她顿了顿,和我一样的那种。
二
三个音节从她的嘴巴里发出,她觉得不可置信,随后被自己的的想法所惊讶。这三个字听起来那么无趣冷淡,但是总归比她自己的身体暖和一点。
于是她抛开一枚硬币,想要借由正反预知决定,随后她又觉得自己荒谬,因为万事万物都如此变化多端,一个稻草都可以融合着河流的歌韵,更何况一个人。
但她很寒冷,所以她需要一个相同的人来取暖,当她望向镜子,光影折射,她对世间的随机判定而深恶痛绝,明明知道不过是对于随机而不肯相信不肯接纳的产物,她仍然选择了占卜。
是被梦惊醒了吗?还是在午后的光晕中太久地盯了窗子?她听到了占卜,或是看到了,或是触摸到了,像是一个轻柔的吻,上面写着:
你要找和你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
三
和你同月同日却小一年的人会高傲,和你同月同日却大一年的人会愚钝。
所以祝你好运,她看到命运露出来一个可恶的笑容。
她开始了正常的生活,每天的太阳仍然能正常地升起下落,但当夜晚她行走在长长的马路上,她从指尖溜走的的风中感受到季节的变化,冬天末端,春天开始,河流冰雪消融,一切都是一种涌出喉咙的美好感。
所以部门里来了一个新人。
之前见过的、高傲的女生,来了不久了,她之前认识也没有搭话,直到她倒翻咖啡时流水汇成一个圆弧,她鬼使神差地问了生日。
一样不是吗?
嘴里还嚼着高冷的腔调,但她能望见眼里突然并发出的笑意。她递给了她一张纸,她递给了她一本本子,然后是一只lamy的钢笔,然后是herbin的墨水收藏。
墨迹是无法消融的,正如时光,仍然牵线着多年以前的起点,然后绑上一个蝴蝶结。
你好,她说到。
四
她们约好了一起庆祝生日,于是走在长长的路上告别,她感觉自己的心有那么一瞬间在跳动,但是又快速销声匿迹了,像是一个眼神的一瞥,她无法停留。
那另一个人呢?她思考着。
查了签名的单子,查了收集的资料,仍然没有,她却没有着急,就像预知到了命运的幸运一样,她预知到了命运的捉弄,等待是漫长的,但她无所谓。
所以她买了蛋糕,踩着高跟鞋拍了张模糊的照片发了票圈,她加了一堆无聊的装饰表情,尽管她的内心毫无一丝波澜。
然后她看到了一个红点,点进去,它说:
你和我一天生日吗?
啊,她快速回应道,仿佛在手指移动中就交换了日期,然后在如雷声一样的心跳,她看到了比自己大一年的年份。
怪不得,她笑了,那人是在出差的项目中认识的,一个人完全跟不上节奏的男性,总是腼腆地笑。
此时他说到自己正要去做一个讲座,他奔过夜晚雨水洗刷的街道,却能感受到暖意,夏天到了,或是小满,准确地来说。
他在文字里叙述这一切,她滑动屏幕仍能感受到另一个城市的霓虹灯温度。
你好你好,他如是说道。
五
她没有带伞。
命运需要别人付出一些什么,或许淋湿感冒就是其中之一,她望着屋外的雨声,却仍然抱有等雨小一些再走的幻想。
屋檐下她等着,然后她在闪烁的雨滴中看到了命运更加狡猾的笑容,已经超过十二分之七点三个圆了哦,她心想着。
然后就被那滴水迷了眼睛。
然后她在懊恼低头的时刻看到了旁边的人,如果雨水是镜子的话,那对面就是又一个恶劣玩笑的镜像吧。
手里同样提着蛋糕,她和他攀谈了。
很容易不是吗,也很奇怪不是吗。但她冲进雨里的时候,她能感受到自己的笑容,她的心脏在发烫,就算雨水也仍然会避开化作蒸汽的滚烫,带着她和他一路狂奔。
家庭,兴趣,星期天的颓废,干涸的沙滩,塑料包装纸棒棒糖,心理学的脱敏疗法,午夜混乱的梦里的动能定理,电影里的蓝眼睛。
话题是永远不会结束的,在他和她之间。
他们接吻时如此自然,分不清是否是雨水带来的负压感还是皮肤,分不清对方的眸子里是谁的倒影,分不清神经的触碰还是与生俱来的感受。
他们没有说你好你好,她只是停了一会,然后同时念出了一个日期,一个年份。
初夏背景如此热烈,天幕划过一道惊雷。
六
他们热恋了,这很正常,命运骄傲地翘起了小尾巴,却不知它本就不存在。
他们交流多么完美,她需要一个人来理解她,她很清楚。
当她仰望星空思绪却跳跃到希腊神庙下辉煌焯辣的阳光时,他说,是啊,一片金色的很漂亮,宛如台阶下走下的那只金眼黑毛的猫。
当她翻看西语书疲惫的时候,脑子里编造着,闪过的一句话:Quieri rompeit thla cabezead dof yzm. 而他会无奈地停笔回答:Yi estam haciending lahe tarerks.然后开始放声大笑,感受如此荒谬而无意义地词句,在说出的一瞬间又是那么的畅快淋漓。
当她脑海里的光影被揉碎混杂,当她未出口的词句被牵扯重组,她只需交换一个微笑或者更少,一切就在空气的寂静中提前不言而喻,然后在出口的瞬间心领神会。
她觉得如此开心,以至于她可以更加专注,脑海里充斥着灵感。当一切交流都变得顺畅,那这些都已不是难事,所以她大笑着,将拖鞋肆无忌惮地踢在地上,然后观察飞扬起无辜的灰尘,又变幻出了怎样的神采。
走在路上看着橱窗,乘坐出租车靠着窗户,她用手指指着一滴雨,嘴唇动了动,然后听到他说:“你看。”她看到了色彩浓艳地汇聚在那小小的弧面上,随后路灯划过,一片璀璨沿着相反地路线前进,她倒在他的怀里,觉得这是最好的夏天。
七
谁也没料到他们会如此相像。
起初还好,但是相似的弊端开始显现,她听不到话语了,她总以为那是自己的心声。
“你觉得这书如何。”
“我觉得寡淡。”
“不要和我一样的,再换一个说法?”
“过于乏味浅薄。”
“好了停止,你总是在重复我的话。”
后来,后来她已经分不清她和他的声音了,因为他们开始同时进行同时意识到不对劲同时僵硬尴尬又同时停止。
“...在那主旋律的一旁,潜伏着另一条声线,这两者如此接近,在韵律浮动的同时,那几乎是同一条音色。只有在转折抑扬时,才能窥见那不经意间晕出去的另一人。”
她抬头,“就是我们。”“那是我们。”
只不过连隐约转折的痕迹也没有了,她想到。
八
她开始歇斯底里,她开始争吵,她开始失望,于是一切又变得天翻地覆,然而她却连改变的动力也没有了。
她不想去望向他,因为在无数焦灼失望的目光中她能看见自己的倒影,也知道那样的目光和自己的看上去如此相似,连内心的理由也如同她自己的一样准确。
她后退一步,他也后退;他前进一步,她也开始前进,所以她说:
“我需要被拯救,我需要有人能烫平我灵魂上不堪丑陋的大小沟壑,我需要感受到温暖,我希望就算时间无法停止,我仍然能有歇一口气的树荫。而不是一个和我同样绝望,近似痛苦的灵魂。”
这一次没有重叠,但当她望向他的眼睛,她仿佛望向了春日浑浊的湖水,扭曲的自己的影子。她不愿意溺毙其中,就如同他一样。
所以她举手示意她自己的方向,她抢在相同速度前一步,她摸上了门把手,狠狠地关上了门,仿佛终于隔绝了自己的影子一般自欺欺人。
她以为她摆脱他了,就如他以为的一样。
直到她在灯光斑驳的酒吧遇到他,她没有上前确认,但毕竟他们喜好都一样,他的影子像是在各色人群中不小心落下的一笔深灰,浅浅地沉默在远端。
至此,人声鼎沸之处也好,寂静僻冷之处也好,她总能望见他的影子,他是心上明亮灯光罩子里的一抹黑影。她明明已经榨干了所有情感,却仍能感受到窒息般的冰冷与迷茫包围着她,那不是恨或者爱,而是其他的什么。
她开始描述这样的感受,当她望向他,她看到的是无尽的轮回,像是生活这个齿轮打了圈,让她永远也无法向前一步,她愤怒无奈有着他的陪伴,因为那是如此苦涩无力,但一面她又庆幸,她至少还有着内心的一面镜子。
幸好他们又是相同的,他之于她,便是她之于他。
九
她疲惫了。
她作为人类的心受不了那么多折磨,于是她要摆脱他,彻底的。
她来到长桥边,在烟雾缭绕下,她又看到他的影子。然而或许长桥太过耸立,或许云雾太过浓厚,她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像是耗尽全身力气般上前一步,底下是绸面一样的水,再上前一步,她就可以跌入迤逦的绵软的梦,他们终于可以互相解脱了。
她想要呼唤他名字,但却只发出两个模糊的音节,随后她的发丝飘起,如他一样开始坠落。
如果那两人没有抓住她的话。
女同事把她惊人地脱离水边,另一人也架住了她的胳膊,她抬头望去,看见黑影飘落消散,竟然也没激起一点水花。他坠落时像是似有似无的惊叫,又像是水消失在水里,柔软地幻灭了。
她大口地喘着气,除非出乎意料的不同情形,他很少不与自己相似,而若非那两人拽住了她的衣襟,她也要如蝴蝶一样扑入焯人的深渊里了。
“嘿,你还好吗。”女同事眨眨眼睛,“若是觉得难受,便和我们说说吧。”边上那位腼腆的人也认真地看着她。
“谢谢。”她呼吸着,仿佛肺里剔除了很小一块骨头,变得顺畅起来。她走在路上,脚步一深一浅,语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他们有许多分叉的观点,但她却觉得如此明亮,她一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胸口,仿佛掉落与水的人是她,又仿佛害怕阴影再次浮现在她的影子。
但她望向身后长长的三个影子,似乎又不那么害怕了。
十
孤独之于你,便像是你之于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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