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里长满了青草,看样子有些时候,没有大扫除了。
乔麦望着粉刷过红漆的窗户,眼睛里映出来一群带着红领巾的孩子,在校园里奔跑,嬉笑。
一个扎着马尾,有着轻微自来卷的女孩,正拿着一把铲子在地上拔草,铲子还是从家里带来的。班主任提前两天,通知了班级里同学,准备清除校园里的杂草,需要自带工具,同学们激情高涨,比自家地里干活还要热闹。
大家热得满头大汗,一边干活,一边跟隔壁班同学聊天。有人负责铲草,有人负责整顿青草,找个空挡地方一片片堆积起来,调皮的男同学,一边奔跑,一边抱起青草扔到了学校门口的大坑里。
这一举动,被眼尖的田老师看到了,便大声的嚎叫,几个男生也没听出说的什么,吓得屁股尿流的钻到了学校里。
田老师身体笨重,是个200多斤的胖子,但是动作灵活,很快将坑里的青草捞了出来,都堆积在小卖部门口。说是带回家给羊吃。
乔麦想着笑着,田老师的身影似乎出现在眼前,娇小的乔麦,一会一趟将刚刚拔下来的青草,送到田老师面前,田老师笑着谢谢她。
一直以来,她从来没有受到过什么尊重,吃一顿带着荤腥的饭菜,也是受着邻居的施舍,同情,在学校里,成绩一般,也没有受过老师的优待,在韦萌萌面前,更是没有一点点的自尊。
不过她还小,不知道什么是自尊,她只祈求她们不欺负她就可以了。
有人骂她是狗腿子,她很难过,可是她必须要学着讨好,不然就像赵明明一样落不得好下场。
还是那天,大家在学校里大扫除,并没有人注意到韦萌萌及她的余党去了哪里。
厕所,墙后跟,只要没有同学举报,就不会被人发现。
韦萌萌作为班长,很有号召力,自然狗腿子很多,也包括小乔麦,但是与她作对的下场就很惨了。
赵明明无意中与其他同学的玩笑话,夹杂了几句韦萌萌,这话被人一传十,十传百,传到了韦萌萌耳朵里已经变了味。
在墙根的草堆后面,没有人注意到几个孩子在干什么,赵明明被贾珍珍一脚踹到在地上,另外两个女孩赶紧将赵明明按在地上,贾珍珍作为代表,连着扇了几个耳光。
面黄肌瘦的赵明明一直在颤抖,带着哭腔祈求她放过自己。韦萌萌咧开嘴巴,露出一排的黄牙,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质问她,以后还敢不敢说别人坏话。
乔麦闭上眼睛,不想继续回忆这一幕,都不过一群孩子,可是在那个小人国里,韦萌萌就是权威,势力。
她扶着学校生锈的大门,一点点蹲在地上。
恍然间抬头,她看到了小乔麦,她穿着红色的格格外套,上面烂了好几个破洞,衣角已经跑线,不过这是唯一的一件可以拿出手的衣服。
小乔麦的鞋子也烂开了,不过看起来很开心,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田老师,在打两瓶汽水。”
乔麦想去摸摸她,想走到她身边告诉她:“别怕,要勇敢一点,别人打你时记得要还手。”
乔麦伸出细长的五指时,红色的小乔麦飞走了,飞到了那片墙根的草堆里。
赵明明脸上都是泥土,眼睛上,眉毛里,还有嘴巴上,满是黄色泥土。她拼命的喘息着,韦萌萌让旁边的两个同学拽紧她,继续往她的头上,身上倒泥土。
大家看着赵明明狼狈的样子,哄笑起来。远处的同学和老师,都以为她们是玩游戏的热闹。
小乔麦吓呆了,她害怕的躲在贾珍珍后面,她看着赵明明的痛苦,联想到那天被贾珍珍按在地上的后怕。
她像只小老鼠,只敢发出一点点呼吸的声音,即便这样也很快被大家察觉了。
“我靠,你买个汽水,准备花上半年是不是。”韦萌萌一手抢过来刚打满的汽水。
她打开瓶嘴,顺着赵明明的脑袋喷洒而下,脸上的泥土,汽水,混合在一起。贾珍珍顺势用肥胖的手掌在她脸上揩了几下,一下子成了花猫脸。
大家又跟着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是嘲笑,是贬低,是侮辱,是欺凌。
长长的纱裙在校园里,没有留下一点痕迹,乔麦亲眼目睹着这场霸凌,可是她却什么都不能做,她看到小乔麦的害怕,看到赵明明的痛苦,带着对那几个女孩的愤怒,她咆哮着却发现无济于事,没有人能够听到,没有人能够看到她。
她忘记了,现在的她,只是进入原初的记忆,回到了20年前的生活里。
她无法改变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何尝不是一场悲惨。
她再也忍受不住了,她要逃离,她钻到车子里,加快油门,赶紧离开这里。
这些年的变化是巨大的,蜿蜒小道,现如今都变成了铺满柏油的大路。原来的瓦房,也被一座座两层小楼替代。
眼前的繁荣,都让她忘记自家的贫穷。那一栋倒塌一半,零碎的瓦房筑建的房子,是她的家,她年迈的父亲住在里面。
门口栓着一条大黄口,看到乔麦拼命的狂叫,驼背的乔太山慢慢的走了出来。
“诶,你怎么回来了?”乔太山脸上的惊喜,让他的嗓音显得格外的响亮。
“我来接你,接你跟我回去一起生活。”乔麦一开始并没有接父亲的打算,当她穿过一个村庄又一个村庄时,她才发现她们家是最穷的地方,小时候是,现在还是。
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的往下流,现在她有能力给父亲好一点的生活条件,她要带父亲一起走。
“走啥啊,都这么大的岁数了,长在这里,以后也就死在这里。你看还有一个伙伴陪着我呢。”乔太山指了指趴在地上的大黄狗,它露出疑惑的眼神看了看乔麦。
“房子都快塌了,还怎么住啊,我那里有房子。”乔麦鼻子一酸,眼泪刷刷的掉了下来。
她走到屋里,床上的衣物,被子,像是发霉一样传出腥臭味,她忘记了,自己有多久没有回来了。
为了节省路费,能不回来就不回来,寒暑假期间,她拼命地挣钱,担着几分工作才能挣到自己的学费,这条路有多苦,她的父亲并不知道。
她开着车回来,穿的光鲜亮丽,在外人看来,乔太山的女儿有出息了。
那辆小polo并不是很贵,但似乎是一种身份证的象征。一下子在村子里,炸开了花。
乔太山有自己的执拗,每天煮点白米汤,买上两兜子馒头,吃点地里的青菜,已经觉得很满足,可是这样的生活,在乔麦的眼中是大不孝的。
她与父亲的第一次矛盾,便是从这里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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