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犬多恶

作者: 脱发少女307 | 来源:发表于2019-07-04 14:21 被阅读7次
    恶犬多恶

    (一)

    小秦子忘了很多的事情,甚至连自己到底是不是真叫小秦子也不记得了,但一同住在破庙的老乞丐老是这么叫他,他也就有一搭没一搭的应者。叫小秦子还是小李子小鬼子在饿肚子时就更不那么重要了,叫什么不是叫。

    破庙很冷,但总归还是有个睡觉的地方,也亏得老乞丐心眼儿好,见他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可怜就留下了他,他这才在这里有了个栖身之所,这比前一阵子住过的坡桥洞好多了,最起码不用担心随时会被掉下来的冰锥子砸到。天越来越黑了,“黑云压城城欲摧”的词句小秦子想不出,只觉得云层越压越低压的人透不过气来。他瞟了眼外边,往草堆了又缩了缩,旁边老乞丐的鼾声震天的响,屋外阴沉沉的,雪就快下下来了。

    清早,小秦子是被冻醒的,身上的一身单衣还是老乞丐在一个死人身上扒下来给他的,外边已经是一地的雪了,看样子昨天下了一宿,破庙里又有几个人没能挺过这个冬天,咽下了这个冬天的最后一口气。

    有人死就有人活着,有人活着就有人死。

    现在小秦子除了自己的名字什么也没剩下了,老乞丐也死了。那天老乞丐领着他去讨饭,被迎面而来的一匹高头大马踢到,马惊了,踢倒了老乞丐一脚踩在了老乞丐的头上,那飞溅出来的黏黏糊糊的像一坨豆腐脑的东西溅在了小秦子的脸上。马上的人骂了句什么小秦子没听见,只觉得马蹄子从自己的脑袋顶上飞了过去。老乞丐就这样死了,握着手里刚要来的小半个窝头,这是他今天的第一餐,也是这辈子的最后一餐了。小秦子也想过死,可看看老乞丐那碎的稀烂的脑袋,他摸了摸自己的头打消了这个念头。捡起了老乞丐的半块窝头,小秦子咬了一口,一步步向破庙走去,剩下身后的老乞丐和老乞丐的脑子。

    老乞丐是没钱葬了,只能躺在街边,或等着好心人将他送到乱葬岗上,或等着被野狗分尸,填饱另一种生灵空荡荡的胃。小秦子离开了破庙,他睡觉的地方被人占了,还被人打了一顿,因为他没交出腰间藏着的老乞丐留下的那块窝头,上面还残留着老乞丐脑子的那块窝头。

    那所破庙在小秦子离开的头天晚上成了一堆灰烬,据说是有人生火取暖点着了铺在地上的干草,七八个乞丐都死了,连脑子也没留下。

    衙役们赶到的时候,小秦子正坐在破庙外的台阶上呆呆的坐着,好多人都说他是吓傻了连哭都不会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没傻。有人说他运气好没有死在里头,也有人说里面的人怎么怎么可怜。七七八八的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小秦子还在呆坐着,他想他们说的一点都不对:他一点都不害怕,他点这把火的时候都不害怕。

    他们也都不可怜,没有什么比活着还可怜的了,他也一点都不幸运,毕竟他还没死。他忍不住又想昨天晚上的那场大火来了,那火是那么温暖,温暖的就像这个冬天是骗人的似的。在他的记忆里好像从来都不曾有过这么温暖的夜,尽管这样的温暖中混杂着好多人的尖叫与嘶喊,混杂着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可还是掩盖不住的温暖。他想火真是个好东西。

    自从那场大火以后人们再也没有见过小秦子,破庙那只剩一堆废墟,再也没有人靠近,连乞丐都不去那了。只有街坊的大婶们闲聊的时候还偶尔提起过小秦子。“也不知道那个小乞丐上哪去啦,才十一二岁个孩子,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作孽啊!”慢慢的连大婶们也不不再提起小秦子了。

    这个叫潘渡镇的地方再也没有一个叫小秦子的乞丐了。

    (二)

    五月过了这个这个月就15了,她娘从去年就开始托人给她说亲,今年年底她要嫁给隔壁村里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人,给他做妻子,给他生孩子。自从定了自己要嫁人,五月基本上就没怎么出过屋门,她要给自己缝制嫁妆,这是村里每一个要出嫁的姑娘都要做的。她的喜服是自己一针一线缝出来的,虽然家里穷,但这衣服五月缝的尽心,用的材料也都是费了心力紧着最好的来。针头扎在手上,刺痛感让五月回过神来,她红了脸,叹口气:“哎,也不知道我要嫁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五月从小就是个好孩子,长得也不算坏,看着清秀干净,平时也总是安安静静,总归是个讨人喜欢的。在这待嫁的几个月里,她一直恪守本分,未曾向旁的什么人打听过一丝一毫的消息,就在期待与不安中她缝好了喜服,也迎来了出嫁的日子。一路上唢呐吹吹打打,五月就这样离开了生活了15年的家,只是五月看不太懂爹娘的眼神,那么奇怪。

    红盖头下的五月有些局促不安,双手握在一起,手心都是汗。五月听爹娘说过这是户好人家,不光有钱能吃饱饭,还能出钱给弟弟将来娶媳妇用,她信爹娘,爹娘总归是为她好的。在见到新郎官之前五月也曾自己偷偷想过自己的丈夫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可当一双粗糙的老手掀开了她的红盖头,一个比她爹年龄还要大得多的老头把嘴凑向她的时候,她怕的动都不敢动,抖如筛糠的坐在床沿上,被压在床上的时候她还是控制不住的哭出声来,她突然懂了爹娘的眼神。

    乔宅乔老爷子死了的消息一早就传遍了整个村子,乔老爷子在刚纳了第五房姨太太的第二天一早被吓人发现死在了床上,五月拿着那把带血的剪刀愣愣地坐在床沿上,让人抓了个现行。

    乔家大奶奶原本阴郁的心情登时明朗起来,乔老爷子死了,那个老色鬼死了,那个耽误了她三十几年的人终于死了,不光人死了,还给她留下了大把的家产。“只是可怜了那个女娃哟,生的还挺俊俏!”乔家五月被人绑在柴房里,已经整整一天水米没有打牙,她呆呆的坐着,一动也不动,好像已经出离了恐惧。她确实已经不害怕了,只是饿的没有一丝力气,因为她不后悔杀了自己所谓的丈夫,只是后悔为什么当时那样胆小,杀了人都不知道跑。

    五月守着一个死人呆了一夜被吓得不轻,连逃跑都忘记了,自己亲手缝的喜服被血染得更红了,这下子她一针一线缝制的未来就这样胎死腹中。乔老爷子脸朝下躺在床上,被剪子捅过的肚子还在往外流着血,慢慢的血流干了,肢体变得僵硬。五月不知道爹娘为什么把她嫁给一个脑满肠肥的老东西,就像她不知道自己能杀人一样,她把剪子捅向乔老爷子时没有一丝犹豫,就那样一剪子下去,她知道他会死,可她还是捅了下去。可当时她忘了重要的一点,就是老头子死了,她也再难活下去,明天等着她的……

    五月从来没想过自己会以浸猪笼的方式离开人世,就在前天晚上没有人掀开她盖头之前,她脑子里想的还是怎样孝敬公婆,怎样帮衬丈夫,甚至还想过怎样教育儿孙,可就在此时她被人束手绑着,以千百年来作为女子最不堪的方式死去。她望了望不远处围观的人群,寻了几圈压根没见着爹娘的影子,心中悲戚。

    五月的生命就结束在了15岁这一年,她被乔家的本家门一齐推向了喂养了她15年的那条河流。五月一开始还觉得胸口憋闷的生疼,后来就看见了爹娘,看见了院门口的柿子树,看见了村里的张奶奶和狗子,她看见了狗子塞到她手里的两块冰糖。五月咧嘴笑了,水中升起一串串的泡泡,像鱼在水里喘着气。

    潘渡镇自此少了一个乔老爷子,也少了一个五月。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恶犬多恶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iaalhc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