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宁宫别院。
眼前是小庭别院,竹水青幽,清新雅致,但景色再美也只是局限于这一方天地。
但透过这青砖红瓦,越过这小小院落,是碧的天,红的日,淡绯的云霞,偶尔一滑而过的飞鹰,是广阔无垠的、包容的、自由的天空,是一扇门,一展窗,一个世界。
看着这样的场景,万俟从音只觉心中的那颗种子,在蠢蠢欲动,在破土而出,在发芽,在向天空伸展枝叶。心中兀然升起一股欲望,将整个心脏、整个胸腔撑得满满涨涨,想要去征服、去挑战、去改变世界。
蓦然想起傅子桑曾经说过的话,“我知道你从来不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你只是心中的郁结太深,所以才会选择逃避的方式来麻痹自己。等你解开心结,你才会知道,你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是啊,选择逃避,逃避了三年,沉沦了三年,放纵了三年。这三年,她远离了朝堂,远离了皇宫,也远离了束缚与痛疮。三年之后的她,心结已然解开,内心早已释然,可陪在身旁的他,却也已然不在。
记得第一次见他,正是三年前的那一夜,她已然冲出宫外,正在杀人。目光癫狂,见人就砍,白衣已如血,执剑如修罗,似要毁灭世界。
他就站在不远处,靠树抱胸,饶有兴味的看着她,不时还出声评点,“手劲不错,气力也有余,但出手不够狠,技巧也不足。对,就是这样,不要留情!”
当时的万俟从音目光嗜血,一剑斩落了那个人的头颅,然后向他挥来。傅子桑面色如常,嘴角含笑,并无其他动作,却仅仅一个手指微动,就瞬间阻止了她的步伐。
万俟从音低头一看,是一根根透明坚韧的银丝密密地缠绕着她的脚踝,带着隐隐的刺痛,仿佛银丝再紧一分,她的腿脚就会血肉分离。
耳旁传来男子带着笑意的声音,“这位姑娘不如跟我走吧,我教你这天下最犀利的杀人技巧,让谁也不敢欺诲于你。”
此时的她,全身已被血浸透,身体曲线一览无遗。隐藏最深的秘密已不再是秘密。
心绪回转,万俟从音轻笑,执起一旁的酒壶直接灌进嘴里,微苦的醉意弥漫了眼眶。又想起那个挽发的约定,“等你回来,我就天天为你挽发如何?”
她说要等他回来,可什么时候才能真的等得到他回来。她莫非要像那些养在深闺的小姐或者公子一般,一直傻傻的等,痴痴的等,一直到老死?
自然不可能!万俟从音猛的站起来,酒意醒了大半,一双玲珑通透的眸望向天边的浩瀚长空。曾经那个窝囊卑微的她早已死去,现在活着的,是会用尽一切去拼、去搏、去寻、去取的万俟从音!
“殿、殿下!”
万俟从音缓缓转身,一双闪电般的黑眸直直望向地上匍匐的身影,眸光一闪,说道,“程总管,好久不见,所来何事?”
程总管是宫里的老人,身处内务总管一职,为人狡猾,内心深沉,最大的本事就是趋炎附势,却还是有点眼色,曾经没少在她眼前献媚。不过这三年来,万俟从音很少处在宫中,所以不常见他。
程总管心中忐忑不安,之前听说殿下带美人回宫,不知真假,所以过了好几天确认是真才忙不迭来拜见殿下,却没想到一来就是这样的场面。传闻中臭名昭著的殿下一身月白儒衫,黛青色外袍披在身上,临风而立,长长的衣袂顺风翻起,竟透露出浑然天成的霸气,无声地向人宣告着,只要她愿意,她可以轻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最是那一转身的风姿,凌厉的黑眸深沉如玉,却又氤氲着博然海天、浩瀚长空,一眼望去,似能洞穿所有人的心神。
对这样耀眼的殿下,程总管心中极度惊慌不安,总觉着要出大事儿,只希望这事儿不要出在自己身上,可怜他老胳膊老腿,就不要再折腾了。
万俟从音好笑地看着他,嘴里吐出来的话却透着冷意,“程总管打算跪到何时?若要跪一天,本殿就不奉陪了。”
匍匐在地上的人浑身一抖,然后十分听话的抬起一张笑的比哭还难看的老脸,说话都结巴起来,“殿、殿下就不要折煞了老奴了……老、老奴是听闻殿下回来,心、心中甚是高兴,所以带着这些礼物特来拜见,也是底下的一些官员的心意……”
程总管小心翼翼的一看殿下的脸色,发现并无异样后,赶紧一拍手,招呼着身后的宫女将礼物呈上来,“殿下请看,这是南海的珍珠,这是北域的冰雕,那是……”好一会才介绍完了,程总管满含期待的抬头,却发现殿下面无表情,心中猛的一跳,却不知是哪里不对。
万俟从音心中冷笑,这么多奇珍异宝都能得到,这些底下的官员可真是能力不俗啊,南佑有这群官员在职,何愁国不早亡!于是大大的扬起一个宽慰的笑容,“程总管真是有心了,本殿甚是满意,不如将那群官员给我列个名单,我得好好奖励他们。”
程总管顿时受宠若惊,奇怪的想着殿下的态度转变的也太快了吧,但受到殿下的赞扬,心中不禁飘飘然,落在了云端。颤颤巍巍又一拜首,“能为殿下做事,是老奴和底下人的福气!”
万俟从音含笑点头,突然想到什么,又说,“对了,我还有事要你去办。”
眼前一群姹紫嫣红的莺莺燕燕,环肥燕瘦,各种类型应有尽有,但相同的一点却很明显,大都浓妆艳抹,轻纱粉袖,能露就露。一群男子抛着媚眼,扭着蛇腰,嗲着声音哎哎唤着殿下。叫人一阵恶寒,直起鸡皮疙瘩。
容成坐在万俟从音身侧,眉头微皱,低头掩鼻打了个喷嚏,显然是被这浓郁的脂粉味给熏的。
轻轻的这个声音直接将正愣神的万俟从音叫醒,万俟从音顿时眉头一竖,充满寒意的眼神直接射向一旁正躬身等候的程总管,
“程总管,我想你最好解释一下,本殿明明是让你挑几个能听事儿的人来宫里当值,结果你把青楼的小倌们带来作甚?”万俟从音说完,又看了那群红黄蓝绿一眼,仍觉不对劲,青楼里的小倌也没他们这么……不忍直视啊。
程总管一听这语气,吓得直接就趴下了,声音百般委屈,“殿、殿下啊,我这带的人他们不是青楼小倌啊……老奴就是听了殿下的话,才去宫仆院里挑的人呐,老奴本想着殿下会喜欢,所以……”
万俟从音气的青筋直跳,就想掀桌。
——你自己欣赏水平低,凭什么以为本殿的欣赏水平和你一样低!
另一道声音如潺潺流水一般响起,幸灾乐祸的意味儿十分明显,“殿下何必生气,容成倒觉得这群妙人十分有趣,可以留下。”
万俟从音果然不气了,但是一张脸孤疑的看着他十分奇怪,“你当真认为可以留下?”
容成一愣,不明所以,不知为何她宫里挑人却要问他,于是笑着应道,“自然。”
万俟从音以奇怪的神色瞧他半响,继而哈哈大笑道“好啊,程总管将人送到落玉轩去!记得要好好交代,懂得规矩,才能把容公子伺候好!”
落玉轩?!不是清宁宫么?
同样的话在程总管和容成心中同时响起,不过一个轻、一个重。
容成怒喝,“万俟从音!”
万俟从音笑的像只狐狸,对他眨眨眼,“欸,我知道你很感动,就不用感谢我了,你的心意,我明白!”
“……”容成僵硬着脸,一话不吭甩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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