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微风拂过,山涧里各种姹紫嫣红的奇花异草随之微微摇晃,送来清香。一弯溪流浅浅的淌过,透彻的水中,映出岸边草地上手握书卷的一位少年——一身白色衣袍,镶嵌着浅蓝色缎带的领面,银色丝线在缎带上绣出精美的剑纹图腾。浅浅剑眉下一双狭长但明亮的双眼认真扫视着书中文字,修长有力的五指轻握一只竹笔,不时轻轻写划……
远处一颗古树的树岔上,一团小小的白影此时也动起来。却是一位少女。她直起身,打了个打哈欠,伸了个懒腰,百无聊赖的四处眺望,一下就看见了溪边的少年。
少女长长的睫毛扑闪了几下,咬着樱桃小唇,灵动清澈的蓝色双眸一下笑意盈盈。只见她小心翼翼的从树上轻轻飞下,白色长袍夹着浅蓝色丝带随风飞舞,妙曼身段若隐若现。少女落下后偷偷藏在树后四顾,确定没人之后,偷偷跑向旁边一颗倒下的空心树干,从树干的光滑程度来看,应是经常被用来玩躲藏游戏的首选……
就在她钻进长长的树干里,然后好不辛苦的越过无限黑暗爬到另一侧,见到洞口光明之时,也是靠近溪岸之时,一腔深沉磁性而无奈的嗓音在洞外响起:“白小羽。”
白羽暗叹一口气,不高兴的撅起嘴,灵巧地钻出洞来。只见翠绿欲滴的茂密草地上,零星三五的花朵之中,一袭白衣背手而立,微微笑,看着她。清风拂去,白衣少年随意绾起的长发也微微飞起,加上这个暖暖的笑,嗯,师兄绝对是这世间最有魅力的男子呀。白羽的不高兴也已经随风散去了。
她冲上去戳了一下少年,道:“哎呀呀云歌师兄,你就不能假装没有发现我吗?就不能让我偷袭一次吗?真没劲!不过~你是很高兴看见我的,对不对?刚才你笑的好开心……”
被称为师兄的云歌淡淡笑道:“任谁看见一个花猫脸,都会觉得很开心的。”
白羽下意识摸了摸脸,冲到溪边一瞧,果然脸上道道污渍,横七竖八的好不滑稽。还好在云歌自制力比较强,被其他那几个没下限的师兄弟看见了还指不定是怎样。她哎呀了一声,赶紧开始捧水冲洗,只差没有把头埋进溪流里去了。
此时云歌又在草地上坐下来,随意翻动着书,面前一阵异香飘过。
白羽在溪边洗着洗着,大抵觉得自己也很可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接着笑个不停。云歌朝她看了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小师妹长大是长大了,就是这个性和小时的反差……
十年前。
刚满十岁的云歌在山谷里玩耍,一路上随意摘了几朵小花拿在手里把玩,来到他最爱的这条溪流边时,突然看见一个小身影蜷缩在溪边。他走过去一看,竟是一个约摸七八岁模样的小女孩。小女孩脸上泪痕未干,不停抽泣着。
云歌最见不得别人哭。这下也来不及问身份,紧着把手里的花当作手帕递了出去。意识到不对,又收回来,从腰间去取帕子。
小女孩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停下哭泣,默默看着他。看着他抽出一条小小的白色绢帕给自己,小女孩小心翼翼的接过来拿在手里。
两个孩子沉默了片刻,云歌道:“嗯,你既不哭了,可否回答我几个问题?师傅说,凡是入谷的人,都必须要问明身份的。你是谁?在这干什么?”
小女孩一撅嘴道:“我才不想入你们这个什么破谷!我现在就要走了!”
云歌惊讶道:“走?怎么走?”
女孩指着溪流说:“听娘亲说,万水相连,我只要寻着一个小筏子,顺着这条河出去,就能离开这了!”
云歌叹口气道:“不是我说你傻。这浅浅溪流连个盆都载不走的!还筏子。而且,你觉得这里找得到筏子吗?”他指指四面陡峭的荒无人烟的山壁。
女孩听着,瘪瘪嘴,又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云歌没想到她如此不“理智”,在谷里长这么大,也没人教他怎么哄女孩子,又不敢走,只得呆呆在一旁看着她哭个不停。
女孩哭了半响,漂亮的蓝色双眸已微微肿起,小绢帕也在手里捏的皱皱巴巴了,终于是止住了。可云歌这时连话都不敢说了,就怕一个不小心,又把她惹哭了。
女孩看了他几眼,道:“那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逃出这里?”
云歌道:“啊?我?我没有。因为我不会跑啊,我就算跑出去……也无处可去的。”
女孩吃惊道:“你没有爹爹和娘亲吗?”
云歌笑着摇摇头:“好像没有。师傅说,我是他在谷底云海深处采药时捡来的,许是父母亲不小心遗落了我,他见我哭声洪亮,什么气很足来着,就把我带回殿中养着了。然后我的名字也是因此而来,对了,我叫云歌,你叫什么?”
小女孩似乎被云歌的身世震惊到了,一脸同情的看着他说:“我叫白羽。”
云歌看出了她眼中的情绪,笑了笑说:“其实,不知道从哪来也好啊,感觉自己就是很不平凡呢,而且师傅和师娘都对我可好了!谷里其他人都很好。”
“可是他们再怎么好。也比不过爹爹和娘亲好。”小女孩嘟着嘴,又要哭了。
“那你爹爹娘亲到底去哪了?”
“我本是跟着爹爹娘亲出来玩,然后遇到一个很大很大的怪兽,爹爹不知道用了个什么法术,推了我一把,然后我就到这里来了。然后就有一个白胡子爷爷出来接我了,就让我好生在这里呆着,还说这里很安全。但是我只想去找我爹爹和娘亲……还有我姐姐……”
云歌觉得自己不该多问,这一家人的故事太复杂。但他只听懂了一句,就是“白胡子爷爷”。应该是谷主震唯,也是他的师傅。
不知道师傅是不是因为自己膝下无子所以特别爱收留落难儿童呢?也或许是卖药挣钱太多了,习惯性接济孤儿?还是武功太高害怕无人可继承啊?
不知道。他现在只知道白羽又要哭了……今天他就不该到溪边来啊。这绝对是水灾。正在想着,“白胡子爷爷”就找过来了。
“云歌!”
不对,这不是“白胡子爷爷”的声音,这是长大了的白羽姑娘的声音。
云歌回过神,一张玲珑剔透的小脸正在面前,莫名的看着他。
白羽脸庞上水珠未干,边擦着脸边问道:“师兄你怎么突然如此恍惚起来了,叫你师兄半响也不答应,非要人家直呼你名字,你才回话。真是罪过,我反倒变成了不尊师长的那个人了,哼。”
云歌似有些头晕,又说不出是为什么。白羽收拾完自己的脸,看向云歌手头的书上龙飞凤舞的草体批注,“许久不见师兄写字了,没想到还是写得那么好。都写了些什么?也给我看看罢?”
云歌任由白羽从手中把书接过去,边看边喃喃自语,想听,又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想说,头似有千斤重,开不了口。他无力扑倒向前方时,只看见白羽惊慌失措的眼神以及慌忙接住他的双臂。
白羽前一刻接住昏迷的云歌,后一刻就看见一只巨大的紫色妖兽出现在眼前。妖兽长着巨大的异形头颅,四肢怪异的短小,但身两侧有两只巨大的利爪一张一合,嘴中不停喷着粉色的烟雾,看起来既怪异又可笑。妖兽出现几里之内,鲜花与草丛迅速枯萎并化成黑紫色的液体…
妖兽操着难听的晦涩嗓音,狞笑道:“还有一个没倒下?蓝眼睛…月族人…”话音未落,一只巨大的冒着紫色雾气的利爪便招呼过来,直逼白羽和云歌,想要一把抓起她们俩。
白羽心想,刚才师兄的怪异晕倒一定是由于此妖兽所致,既然如此,她一定饶不了它,好歹自己也是学艺八年的逍遥谷弟子,也是得了谷主亲传的,加上旧时对于妖兽的憎恶,现在,怎么也得战它一战不是!
她迅速挪到云歌身前,从腰间抽出一柄细长的银色软剑,毫不犹豫的迎着利爪刺过去。
妖兽见状,咯咯怪笑起来,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而它看不见的地方,白羽剑锋上已冒出星点银光!
一剑一爪交锋在即,忽地出现一泓更快的刀光!刀光一闪,这只妖兽利爪已落在半丈之外。妖兽惊声痛苦嚎叫起来。
刀光停下,一袭黑衣劲装的剑客也停在白羽眼前。
剑客刀交左手,回头看了一眼妖兽,几步上前看了一眼云歌。白羽道:“哎别碰…”话音没落,剑客抬头看了她一眼,面上惊诧之色一闪而过。而后低头从腰际摸出一个玲珑小瓶,递给白羽道:“喂给他,但不要超过三滴。”白羽莫名的接过瓶子,剑客又补了一句:“不是毒,是救命的。”话音方落,人即飞了出去迎战上回过神暴怒的紫色妖兽。
白羽看着瓶子里微微荡漾的金色液体,又看了看云歌苍白无色的脸庞,再转头看看激战中的剑客,横下一条心,拔开瓶塞,小心翼翼的滴了两滴在云歌嘴唇上。
金色液体似活着一般,迅速渗入云歌体内。片刻后,云歌倏地醒转。他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抽出腰际薄若无物的银色软剑,把白羽护在身后。不得不说,此刻他的直觉是无比准确的,逍遥谷里百毒不侵的云歌都中了毒,必有异事发生。转头,他也看见了那只妖兽。挥剑飞起,他也加入了战斗。
剑客眼见云歌醒转如此迅速,还有精力前来助战,不由得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云歌也转头看了一眼黑衣剑客,挑挑眉算招呼过了,毕竟年轻气盛。
剑客道:“小心了!不要碰到此兽口中瘴气,会导致普通人进入迷幻状态。我在前面,你绕到后背,他致命点在大头和身体相接之处!”
此人言语似有魔力一样,云歌不由自主就随着他的话,绕到后背去攻致命点。但妖兽也听懂了两人对话,一只爪子在前面应付黑衣剑客,另一只则以怪异的角度绕到身后来对付云歌。云歌这些年在谷内,应付过的都是谷主召唤出的一些幻化物,哪里来过这种真刀实枪的怪兽,几个回合下来,大汗淋漓,依旧是近不了怪兽身,发不出致命一击。
这一来一回都看在黑衣剑客眼中,他眼带笑意,徐徐道:“疾步如风,声东取西。”云歌顿悟,软剑轻如鸿毛,相比于巨大的妖爪,正是可以时时快它一筹,他提剑挽出朵朵剑花,人也掠走如影一般时虚时实,妖兽背后毕竟没有第二只眼睛,很快就乱了阵脚,抵不住真真假假的剑意。
黑衣剑客一边轻松挑拨格挡着着妖兽,一边洪声道:“替目以心,凝神一击。”云歌意会,全身贯气、聚精会神看向妖兽背部,找到了!最薄弱的那一道连接之处。而后疾速挥剑向前,重重一道剑光划过,妖兽发出惊天动地的嚎叫,身首分离倒地。不一会,化作一滩黑色粉末。
云歌微喘,擦擦额头的汗,看了一眼黑衣剑客,赶紧跑向白羽所在地。黑衣剑客也有意无意的盯着白羽。
“没事吧?”云歌关切地问。虽然小师妹偶尔有些傻气,毕竟还是这么些年来一起风里来雨里去的小伙伴,而且也是师娘的心头宝,可不能出什么差池。
白羽摇摇头,反问师兄道:“师兄你没事吧?刚才真吓死我了。还好那个人给了这一小瓶水,让我给你喝,然后你才醒过来。”
说着话,黑衣剑客走上前来。径自从白羽手中拿走了玲珑瓶,收入腰际。意味深长的看了白羽几眼。
云歌一笑道:“感谢大侠方才出手相救,还未来得及相问,大侠如何称呼?”
“大侠两字去掉,叫我侍冬就好。”剑客侍冬想了想又道,“也不必叫了罢。只是个代号,何必徒增些话语。”
云歌一脸无奈,也不知是开口还是不开。
侍冬四顾,而后对两人说:“方才那只妖兽是与我打斗中无意掉落进此地,既已除去便无碍了。你俩人无需惊慌与记挂,就此别过,后会有期。”点点头示意后,侍冬纵身一跃便攀上了数十丈的峭壁,而后轻点壁石,并不停留,一口气犹如离弦之箭一般再跃、三跃而上,转眼便消失在两人视线中。
云歌与白羽目瞪口呆的仰望着侍冬消失的方向,而后相互对望,白羽指着悬崖绝壁道:“师兄,刚才那个什么冬,是从这里上去了?”
云歌点点头。
白羽又道:“这面如此光滑的峭壁,听师傅他老人家说,自己都是爬不上去十丈的……但这个……感觉他好像一个人就可以打败妖兽的样子……但是他刚才还让师兄你去背后杀妖兽……”
云歌不情愿的点点头。
绝崖之下的侍冬一跃而起,落在一座山巅。逍遥谷上方,正是一片连绵起伏的云海与山脉。此时座座云海中冒出的山尖,都被傍晚时分的夕阳染成了深浅不一的金色,而侍冬落下的这一处山巅,一位风姿绰约、身着皇袍的雪色白发贵妇正倚靠在软榻中闭目养神,身边随着四五位看似柔弱的少女,再细看却是脊背挺直、目光炯炯、双双玉手纤长有力,个个都不是等闲之辈。
觉察到侍冬归来,贵妇轻启朱唇,问道:“可有发现?”
侍冬一笑:“不负天后所盼。”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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