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阳光透过梧桐树光秃的枝杈倾泻下来,把下面的空气染成了暖热的金黄色。这不是南国的初冬,金黄的光线并不能驱散空气里沁骨的寒意,北方的冬天来得有些早、也有些寒。
方羽从楼下的快递自提柜取回一个小纸盒上回到了家里。她的眼目光落在外边快递单上的寄件人一栏良久,寄件人的姓名、电话、地址都是她熟之又熟的,她可以闭着眼睛把它们重复一遍,她伸出右手盖住了它们,接着用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它们,仿佛它们不是几行没有生命的汉字,而是那寄件人本身,是他的脸庞,是他的胸膛,是他的手指。快递单上的文字不再是她所熟悉的手写字迹,统一换成了打印体,方羽的手指在上面反反复复地来去着,似乎要力图从它们身上获取一些温度,但是始终没有成功,这使得方羽有些惆怅和失落。她放弃了无谓的抚摸,伸手从笔筒里抽出一把小剪刀。纸盒外边被黄色的透明胶带包裹得很严实,像是生怕损坏盒子里面的东西。方羽小心翼翼地剪断一道道纵横穿插着的胶带,打开纸盒,里面是一串结满红豆一样的小浆果,这是南天竹的果实。方羽把它插进一只白色的小瓷瓶里,瓷瓶是她早就准备好了的,里面蓄着水,一枝绿萝从瓶口探出柔软的半截身子。南天竹艳红似火,绿萝碧绿如翠,方羽注视着瓶中的一红一翠出了神,她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多年以前,回忆再一次把她送到了夏生的身边。
方羽和夏生是大学时候的一对恋人,那时候的爱情纯粹而简单。夏生是文学社社长,他会作诗写文章,方羽是系里公认的系花。夏生爱恋方羽的温柔美丽,成了方羽众多追求者中的一员;方羽仰慕夏生的才华,在众多的追求者中单选择了夏生。夏生给方羽写诗,写在纸上折好,再夹进从图书馆借来的书页中。方羽让夏生给她推荐一些好的书籍,夏生直接帮她把书借好交到她的手上。方羽第一次在夏生为她借来的书中发现了夏生的诗,是为她写的,她读着读着就红了脸。红晕退去后,方羽加快了阅读的速度,很快夏生又给她从图书馆借来了书,书中仍然夹着写了诗作的纸张。从夏生给方羽写第一首诗到大学毕业,图书馆里的许多书都夹藏过夏生为方羽写的诗,诗见证了夏生与方羽的爱情。方羽珍藏着夏生为她写的诗,到大学毕业的时候,厚厚的一沓,用一条红色的丝带束着,放在一个小铁盒里。
夏生家境不好,他周末出去带家教做兼职给自己挣生活费,有时候晚上也要坐公交去市区给人家孩子辅导功课。方羽不在意夏生的家境,她支持夏生出去赚钱。夏生晚上不在学校的时候,她一个人去图书馆看书复习功课,等图书馆快要闭馆的时候,夏生也到了结束回校的时间。方羽去学校门口的公交站台等夏生,夏生一下公交就看到了在那里等着自己的方羽,方羽走上来把一杯水递到他手里。天热的时候,方羽在来的路上拐进小卖部里买一瓶冰矿泉水,夏生喝下去后觉得既解渴又消暑;天冷的时候,方羽在离开图书馆的时候去茶水间用保温杯打好了热水,方羽喝了热水立马觉得浑身上下都是暖暖的。夏生喝了方羽为他准备的水后,投桃报李似的打开背上的书包,从里面拎出一个小袋子交给方羽。袋里的东西说不准是什么,有时是几只苹果,有时是一包糖炒栗子,有时是一个小玩偶,有时甚至是一只造型精巧的塑料发夹。无论夏生准备的是什么,方羽都很开心,她喜欢夏生送给她的一切。
在没有兼职去忙碌的周末,夏生带着方羽四处游山玩水。他们大学所在城市里的公园、植物园、博物馆,都留下了他俩手拉着手肩倚着肩的身影。在一个初冬的下午,天气晴朗,南国的初冬格外的温暖,置身室外的人丝毫察觉不到冬的寒意,金黄色的阳光照在人的身上,恍惚觉得眼下正是温暖的阳春二月。夏生骑自行车载着方羽去了距学校不远的植物园。方羽的兴致很好,一会儿指着这问夏生这是什么树,一会儿指着那问他那是什么草。对于方羽接二连三的问题,夏生有的能答上来,有的却是一脸茫然。方羽说没关系,我也不知道呢,咱们的专业也不是教咱研究这些植物。但是她的好兴致并没有阻止自己继续向夏生提问。她指着一片结着红色小果子的灌木丛对夏生说,瞧,好红的果子。夏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膝盖高的一片植物,叶子半黄半红着,掖间挂满了赤红色的果实。他不认得这种植物,也不知道它的名字。但他看到那一粒粒红豆似的小果子的时候,脑海里想起了一首读过的古诗,他脱口而出,“摘得一双红豆子,说著分携泪暗流”。方羽没见过这样火红的果实,也没听过夏生随口吟出的诗句,但是她知道古诗里的“红豆”所暗含的深意,她便用“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来应和夏生,深意都藏在了她没有说出来、彼此都熟知的后两句中,“劝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夏生看着方羽笑了,方羽望着夏生也笑了。方羽在俩人的一唱一和,以及发自内心的笑里觉出了一种浪漫和幸福,她想把这样的浪漫和幸福攥在手中、带在身边。她让夏生去给她摘一串红果带回去做纪念,哪怕它不是寓意相思的红豆,而是某种接着类似颜色的浆果。夏生有些为难,但是方羽的要求令他无法拒绝,他左右看了看,钻进树丛里拣最大最红的一串摘了下来,放到了方羽的手里。方羽接过夏生为她摘下的“红豆”,小心翼翼地用纸巾包好,放进了手提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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