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给大家讲讲我的故事,
打下这些字想起过去种种,
我忽然觉得我是天塌了都能重新扛起来的人。
我开过一个厂子,
曾是江浙一带同类产品里最大的一家厂子,
它曾是我唯一的理想和所有的心血,
但我亲手把它弄垮了。
厂子成立是在2002年7月,公司注册资本1580万元,
我拥有工厂10%的股份,是法人代表。
厂子鼎盛时期,员工上千人,年利润到了九位数。
地方报纸还经常报道,说我们上下游关联度高,
依靠市场拉动,产品常青,
有集创汇、富民、就业为一体的特点。
可就是这么个企业,我亲手把它弄垮了。
与别人不同的是,是我主动把它弄垮的。
而且我知道我必须这么做,哪怕赔上我的所有名声。
中国改革开放以来,
最早富起来的一批人,
其实都是有原罪的。
要么是赵家人的政策准入,如大部分险资,如TG的钱袋子美其名曰国企,
要么是有内部消息,如某地产的发家史,如股市上庄家,
要么是投机倒把钻法律的空子,如莆田,如中国首善,如几个叫得出名字的大佬,
总之,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我也有原罪,而且罪孽深重。
这个原罪直到厂子被我亲手弄垮才算终结。
厂子怎么垮的?
四个字——吃喝嫖赌。
但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
资产十几个亿的厂子怎么可能是我一个人吃光败光?
吃,吃拿卡要,为了打通销路,沾染了太多不可描述的关系,厂子产权早就不纯了。
喝,安插关系,地方企业做大了某些人总是要安插些人事进来,喝一杯酒,分一杯羹。
嫖,红灯变绿灯,没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也没什么是不可以交易的。
赌,都是些手眼通天的人,三分白七分黑,黑钱都变白,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谁愿意自断财路。
这个厂子其实污染很大,
从准备工段,鞣制工段,到整饰工段,
每一步都污染严重 ,
其中鞣制前准备工段的废水排放量和排放的污染负荷占总的废水量的70%。
脱铬工序和灰碱脱毛废液硫化物严重超标,
而生产污水通过深井直接排入地下,污染地下水,
周围的老百姓早就出现身体不适、手脚浮肿现象。
钱都去打点关系、利润早就落到各家荷包了,
哪还能出大几千万的污水净化设备和管道铺排。
污染越来越大,但盖不住效益越来越好,心也越来越黑。
他们只顾能赚钱就好,哪管他水污了还是得癌症的多了。
那执法的监察的都搀和进了一脚利益关系,
裁判和运动员都让一家当了,
你说还有什么能不敢搞的?
那时候我算是明白了一句话,
“厂子太大以至于不能倒。”
污染大,但是劳动密集,就业带动好,
政绩吹的响,利润分得爽。
中国到底是个关系社会,
有关系是为了没关系,
而有关系得靠利益维持。
法治?呵呵。
那是人死财亡了之后闹大了才找人背锅而已。
我只是厂子的名义法人,
要怎么弄早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
出了事才是我。
终于,
我决定亲手弄垮这个厂子,
他早已不是我一开始希望的样子。
于是,举报,停业,整顿,
以至于彻底垮掉。
我还背负卷钱跑了的骂名,
其实谁都知道那个厂只是个空壳子了。
真正了解我的员工,其实都知道我并不是个坏老板。
这想起当年看的电视剧《聚宝盆》里的桥段,
沈万三从朱门酒肉臭,不可一世的首富,
变得落魄得都没饭吃,
被一个乞丐救济送馒头吃的时候,
那个乞丐说起当年某个大富之家将根本没怎么动过的山珍海味都倒掉给乞丐,
那才叫好口福,可惜不知怎么那家就倒了。
然而只有沈万三知道,
那个富贵人家的主人就是他自己,曾经不可一世的自己。
啃着馒头的他又是作何感想?
如今,我就是这样,
吃着自己的老本,消耗自己的名声,
既受着苦难,也受着余荫。
然而,
这个故事里最可怜的,是一个女人,
就跟褒姒、妲己一样,
她还要一起背负这些罪过,
尽管,那个小姨子其实从来不存在。
我的理想曾是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
如同你们期许着星辰大海。
而如今,
我成了大众印象里吃喝嫖赌的黑心老板,
成了市井地摊文化中最广为流传的文化符号之一,
成了广大网民调侃神膜的对象,
成了天朝响当当一呼百应的网红。
虽然这都并不是我想要的。
我唯一的秘密就是,
这篇串词的确是我自己亲手写的,
为了父老乡亲,
为了近千个当初信任我才来投奔我的满怀希望的打工仔们,
我愿意成为被馒头蘸的血。
我早就说了,
我赌上我的名声,
而我并不在乎。
这是当年的照片。
为了自己的良心,我亲手把自己的工厂给举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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