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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飞跃常理的奇绝与颠覆

《庄子》——飞跃常理的奇绝与颠覆

作者: 天义云天 | 来源:发表于2018-05-13 16:44 被阅读84次
    《庄子》

    先秦时期的作品,往往文中有哲,哲中有文,此中代表当推庄子的《庄子》。《庄子》分内篇、外篇、杂篇,其中内篇可以基本认定是庄子所写,其他篇目是否有一些托名的伪作仍有争议。《内七篇》是《庄子》的核心,也是我认真体会和仔细揣摩的篇章。

    读《庄子》往往会有奇绝的思考,因其超越常理而自成一理。庄子的论点和论述初见颇为难解,细想则觉得不无道理,最后对比常理才感到发自内心的惊诧和敬佩。

    在《庄子》一书中,庄子仿佛一会遨游于宇宙之中,体悟天和道的玄妙;一会穿越时空历史,思索某段对话和某些故事;一会飘忽无己,冷眼观世,嘲弄庸人、俗人、痴人;一会又坠入凡尘,在纷扰的现实中感慨悲苦的人生,追问理想的生活……

    读《庄子》,有时候读着读着想要拍案而起,仰天大笑,仿佛灵魂出窍漫游天地,心胸豁然开朗;有时候感到晦涩玄奥,佶屈聱牙,七、八个字绞尽脑汁、反复推敲而仍不得其意;有时候又忽然觉得一种极度的悲伤溢出书本,令人无奈和徒然于寒彻骨髓的黑暗。


    试举一些阅读所感,与各位分享。

    在《庄子·内七篇》首篇《逍遥游》中,庄子描绘了一种不可思议的生物——鲲鹏。鲲鹏鱼鸟一体,身形千里,于苍茫大海上凭风而飞,气势浩然。“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鲲鹏的形和飞是令人震撼和神往的。

    身处人世,在我们发现自己前后左右都无路可走的时候,我们是否想过飞起来,飞跃尘世的维度,飞到生活之上的角度审视我们的天地?精神上的“飞”才是真正的自由自在,即便我们不能常常如此逍遥,我们也应该寻找机会去体会鲲鹏的所见、所感。当我们换一个角度观察自己、他人和世界时,我们或许会明白天地之玄妙,众生之道情——此时,我们将不会如蜩与学鸠那样以自己浅薄的准则来衡量他人,而这恰恰是庄子所赞扬的“无己”吧。

    无己之人,可为至人;无用之物,可有大用。庄子从无己谈到了无用,无用真的“无用”吗?一颗擎天巨树能够存留人世,可能正是因为它的无用——质地不硬不软,既不能浮为舟,亦不能成家具。再试想我们所处、所走,不过是方寸土地,而其他的土地似乎无用。可是,倘若此时将我们所立之处的外面全部变作悬崖陡壁,我们还能安然若素吗?这就是庄子所说的“无用之用”啊!

    《逍遥游》

    次篇《齐物论》的篇首提出人籁、地籁、天籁(籁指声音)。人弹奏乐器、风吹过山林这样的声音是多种多样的,可是无我之人却能听到来自虚无的万物齐一之音——天籁。世间上本有真正的天籁,可做不到“无我”的世人听见的却是纷纷扰扰的杂音和彼此的非议诘难。

    庄子欲解决世间的纷争,所以主张人们破除个人成见乃至破除自我的观念。正如天籁将万种声音视为相同,齐物将天下万物视为相同。齐物者,天地与之同在,万物与之为一,以齐物观之,则物无贵贱、事无好坏、人无高低。正因为万物齐一,所以我们应该抛弃内心的一切成见和判断准则,以宇宙自然作为参照,齐彼此,齐是非,齐生死,齐万物也。如此一来,“物无非彼,物无非是”,“是亦彼也,彼亦是也”。

    第三篇《养生主》以庖丁解牛的故事引入,对比庖丁解牛与人存于世——刀无厚,因脉络,可解牛;人无己,顺天理,可处世。庄子不像后代隐士一样认为我们可以避世脱俗,相反,这个纷扰复杂的世界我们没有办法逃避。那么,一个人如何像庖丁解牛一样在与他人无可避免的接触中做到没有摩擦纷争而游刃有余呢?这不仅是庄子思考的,也是我们每个人都必须面对的问题。

    这时我才明白文惠王所说的“善哉!吾闻庖丁解牛,得养身焉”的含义,明白原来需要寻求养生之道的除了身体还有我们的灵魂。庄子的比喻,永远是这样充满深意——它往往看似离奇,却与我们的生存息息相关。

    当我们熟悉了上文中喻指养身之道的庖丁解牛时,我们是否想过为什么庄子要用充满血腥戾气的刀解牛作为人处世的比喻?对庄子来说,这个世界是友善的吗?而阅读至此的你的回答又是什么呢?


    最后谈谈《大宗师》这篇吧。“大宗师”,即“宗大道以为师”,又因为大道存于天,所以必要知天;然而知天不同于知人,所以开篇即有天人之辨。“知人”的人,乃是常人,以固有的有限知识安排自己的生活和未来的人。 “知天”的人乃是“真人”,“真人”明悟天道,没有个人的成见和知识,所以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在庄子看来,常人皆有依靠,因为常人割裂天人关系,抗拒自然,所以“有待”,而天人则与之相反,因而“无待”。事实上,人与人、物与物乃至人与物之间都是时刻相联,互相影响,可以相通的。

    试举例为证。我能写下这些文字,各位能看到这些文字,需要网络;而网络需要信号;信号离不开发射接收设备;设备离不开人的架设制作;这些人又离不开衣服食物;衣服食物需要钱购买;钱的获取需要收入;收入又由单位或者他人提供。除此之外,钱币需要机器印刷;机器运作需要电力;电力需要其他能源来提供;这些能源又由地球提供,由人开采使用。再远一些,没有月球的屏障,可能地球早就被天外陨石轰得千疮百孔;没有太阳的引力,地球也不可能存在。更远一些,没有质量和能量,太阳的引力不会存在;而没有最初的宇宙大爆炸,这些质量和能量也不会存在;宇宙大爆炸又需要……

    开下脑洞之后,也许我们会发现发现:宇宙万物纵然相隔天涯海角,依然是息息相关,牵一发而动全身,正如此时的我和看到这里的你一样,冥冥中早有看不见的因果将我们相连(笑)。

    回到正文。庄子的天人之辩说明他不赞同人们对抗自然,而强调顺应天地。随后的文章中,庄子继续以一个经典的比喻来论证此理:“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自然这可以作为关于爱情的比喻,但是庄子在这里可能更想说的是——芸芸众生与其在纷乱的世上通过彼此扶携来渡过痛苦、灾难和死亡,还不如忘记自己和他人,在一个与世无争的自然中幸福地生活。

    庄子是如何想出这些比喻和故事的呢?我们无从得知。我们只知道,《庄子》一书中奇绝超凡的文字和思想几乎俯拾皆是。

    庄子却聘

    庄子在《大宗师》的最后论述生死这件大事。庄子笔下的人物对于生死同等视之,面对疾病缠身却不怨天尤人,相反坦然地说:“自然托载我的形体,劳累让我生存,用衰老来闲适我,用死亡来安息我。出生是一件好事,死亡不也一样吗?”

    在庄子眼中,生与死其实就像春夏秋冬一眼,都是自然变化的规律。我们从无形中来,向无形中去,死亡不过是再一次进入自然的演化。庄子的妻子逝去,他却鼓盆而歌,岂不正是此理?

    《大宗师》写到这里,又出现一个绝妙的比喻——“现在如果有一个高超的冶炼工匠铸造金属器皿,而金属熔解后跳起说‘我必须成为神剑莫邪’,工匠必定认为这是不祥的金属。如今人成为人时,便高兴地说‘成为人了,成为人了’,那造物主也必定会认为这是不祥的人。如今把整个天地当作大熔炉,把造物者当作高超的工匠,那么一个人遇到什么样的坏事而不行呢?”

    好!好!好一个“以天地为炉,以造化为匠”!你我皆为天地所锻造,一切的美好、善良、幸福、生存和一切的灾难、邪恶、痛苦、死亡不都是天地所赐吗?从天地的角度来看有什么区别呢?阴晴圆缺、春夏秋冬、生老病死……凡此种种,为之或喜或悲,岂不都是站在人的立场上产生的情感吗?如果能够超越人的局限,以天地观之自我,那么世间又有什么能让人感到不幸的呢?

    明悟天道,超脱常识,跨越凡人的维度,颠覆世界的认知,这就是飞在天上俯视人间的逍遥的庄子!

    庄周梦蝶

    然而,庄子真的是如此吗?

    在《大宗师》的最后,庄子写了这么一个故事。子舆与子桑是朋友。有一天子舆去看望子桑,听到子桑在门内好像唱歌又好像哭泣地说:“父邪!母邪!天乎!人乎!”子舆推门问道:“为什么这样说呢?”子桑回答说:“我在寻找使我如此极度困乏和窘迫的人,然而没有找到。父母难道会希望我贫困吗?天地难道会希望我贫困吗?结果还是到了这个地步,命也夫!”

    看了这么多汪洋恣意的文字和奇绝瑰丽的想象,我早就把庄子视为神仙一样的存在。然而行文至最后,却突然出来这么一段突兀的充斥着悲伤和绝望的对话。庄子从天上回到人间,借子桑之口诉说着命运的无奈,处世的艰难、人生的残酷,个人的无助。读到这里,我刚刚升起的热血仿佛被冷水浇醒,酷热的天地陡然冰冷如寒冬……

    读《庄子》时的心情起伏,实在是阅读旁书所不能有的。我曾有感而作:百味繁杂陈,吾心自难分。喜怒哀乐怨,相伴灵魂深。

    九分的浪漫理想和一分的冷峻现实所组成的《庄子》,对我而言就像是同时掺杂了鸡汤和砒霜的灵魂烈酒——愈饮愈惊,愈饮愈暖,愈饮愈悲,愈饮愈醉,百感交集,难以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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