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散文）

午后的阳光（散文）

1

暮秋后的日子，灰濛中阴气沉沉。中午前后才有了阳光，蓝天上几缕白云悠闲的飘着。沉闷的屋子，在阳光下也有了生气。

一点左右太阳已穿透了纱帘，爬上阳台，像个淘气的稚童钻进小屋，用两只小手柔柔地轻拂着脸颊和项颈，挠来绕去和你玩着闹着，让人醉意微醺。

忽然间想起了自己侍养的一些花草，记得它们还在阴凉处避着暑气吧。我急忙去看，果然是蔫拉巴叽的样子，全没了盎盎的绿。

又是疏忽犯中的错，懊悔着自己的大意，急忙把它们挪在了窗前。晒晒太阳有了光合作也不至于枯死吧，都怪自己少了呵护。花草的生命何其娇贵，弃一旁漠不关心，这么阴凉的日子枯了萎了怨谁呢。花儿离不开阳光，鱼儿又离不开水。我怎么就犯浑了呢。

阳光下的花草似乎正在吸吮氧气，感觉花叶有了光泽，还是我的心理因素？呵呵！看来养花全在一种心态。我轻轻喷洗着花叶，绿意便一点一点泛出了光泽，绿植的生命似乎十分顽强，只怨我疏淡了。

倚在床前看着花儿草儿，昏然中索性窝进了枕中拥着被子晒晒太阳，似睡非睡中好像有莺声燕语缭绕又迷糊。

2

步入中年的张桂棠

“妈妈，电话！”孩子的喊声惊醒了我午间的清梦。

“栾县来电。”原来又是我的闺友，欣喜中睡意顿无。

“喂，你在干啥？”电话那头是她关切的问候，也是我熟悉的那种声音。

“闲着，刚才做了个梦。你就来电了，近来好吗？回住处了吗？”我急忙回应着。

“好着呢，我刚到住处。这段可好？咱那儿变天了没？你身子弱可别受凉了。”句句都是她远远的关爱。

电话中向来都是彼此的问安和祝福。我和她的家长里短，陈芝麻烂谷子的聊天，每隔一段日子便在河北与西北的网络中漫无天际又随心所欲。现代人的生活少了面对面的交谈，触屏就能感受到的对方气息和画面成了人与人交往的全部。网聊虽是遥不可及的一个幻觉，但它让人减少了车马劳顿又无所不能的近在咫尺为所欲为，也算利大于弊吧。

她是我高中时的室友闺蜜张桂棠，甘谷县八里湾中岔村人，毕业后出嫁给了邻村的一名退伍军人。小两口朝出晚归过着山村人的寻常小日子，农耕的日子里对着上有老下有小的一大家人，生活似乎也缺少了期望中的盈余和富足。全家人商议后又开始了养殖奶牛，因为地处落后的西北山区交通又十分落后。乡村居民的消费水平也非人人都能过上每日有鲜奶的生活水准。所以牛奶的滞销让满怀期望的全家人陷入了绝望中的困境。一头头奶牛失落着无望的辛劳，她疲惫的身影里徒有空空落下的汗水，小两口辛苦的付出并没得到相应的回报，他们被收获拒之门外，现实生活的冷酷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难上加难。

那时的她两人，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一股倔劲，更有年少不识愁滋味的冲劲，再苦再累她们也有着大山儿女的拚搏精神。她把泪水背着两个幼子咽进了肚里，抹下又咸又涩的泪水她和爱人带上两个儿子，于1995年离开家乡，来到了内蒙古呼和浩特市的托县。

异乡的阴风苦雨远比风和日丽来的更多，力图村的阳光也没有家乡阳洼的和暖，刺骨的北风“吱吱吱”嚎叫着，哪有什么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诗情画意！现实和梦想的距离，是八千里路云和月的遥相对望。

有的只是没日没夜的缝纫机在哒哒哒的作响。她带着一帮学徒没日没夜地做着成衣。那些年月一件件手工少得只有几块甚至几毛。困了她就双臂一撑爬在机架上眯上那么几分钟，渴了饿了饮一杯异乡的水咬一口又冷硬的馒头，日子也在晨曦与落日中度过。离家的女儿品不到老家山泉的甘甜，也尝不到老家土豆的绵香和醇厚。苦涩也是生活，艰辛了更要早起晚睡，这样的日子她已习以为常了，早起四五点，入睡到夜半零点左右，走乡窜户的爱人也只有晚上才拖着疲惫的身子背个相机进了门，望望爱人又看着两个幼儿她憨憨的脸上露出了安静的笑容。

她是一棵大树，要为全家人撑起一片遮风挡雨的天空；她更是一轮太要，要给家人带去光明带去希望。谁让她是一个母亲呢！日子就这样在她的默不作声中走过了十年。

看着个头已窜出自己头顶的两个儿子，她露出了少女般的笑容。

偶尔的空闲间歇中她会想起远在家乡的父母，那是她倍感凄慌的时刻，双老面前她深感未尽做女儿的本份而愧疚。

“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燕山胡骑鸣啾啾”这样的痛，她藏在心底，夜深人静时独自抹下一把又一把的泪水。

3

幸福一家人

女人的一生有几个十年？

她的倔强隐忍，也让诸多的亲友佩服称道。她是名不见经传的山里女儿，她一样也可以过上悠闲的日子，可是命运似乎总要给人太多太多的苛求。

上帝本有好生之德，却偏偏要人们在生活中劳其筋骨蜕变为一个强者，也许只有这样才足以让赢弱的生命得以百炼成钢。她承载着生活中的艰难，又像无闻的耕牛任劳任怨。她瘪着干巴的嘴唇，把每日每夜都刻写成了额上的一道道皱纹，一根根白发是夜晚疲劳煎熬的星光点点。

十年她养大了两个儿子，十年的日日夜夜依然没有给她的家庭带来富足的生活，十年的日日夜夜也同样没让全家人走出困境。是不是生活也要刁难一个从大山里走出的善良女儿？命运为何总要捉弄诚实敦厚之人呢。

失落中她只会背着大人孩子流泪，也在几经考虑后又一次带着全家人离开了已经熟悉的内蒙。这一次她们全家来到了河北唐山栾县，在夫家叔父的帮助下夫妻俩跑起了医药推销。不料天不作美正当她们卯足了劲儿，捋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时，她的爱人身体有了病变。日子虽不易也要给爱人看病，就这样为爱人做了一次心脏手术，爱人需调养护理只能回老家，店内大小事务便全都落在了她的肩上。

曾经夫妻俩经营的医药推销，如今仅靠她一人显然已成了问题。临走前爱人忧郁不安，他担心妻儿的生活无着落，便苦思着生计。他无目的地走遍栾县的大街小巷，终于他发现了一线希望，他发现全县城竟无一家兰州的牛肉拉面馆，这无疑让陷入困境的家庭有了柳暗花明的惊喜。

认定的目标马上就付诸于行动，商场如战场。她和爱人开始选地段，租店面，接着打广告又招来了拉面师傅。仅凭单一的拉面显然不足以吸引顾客，夫妻两人又把年仅十六七岁的大儿子，辍学后去拜师学烹饪。这样大儿子担起了大任，拉面，炒菜，掌勺一应内务全依仗在他的身上。所需物资一应采购齐全后小店开张了。

初试牛刀后几月下来新愁又添，原来栾县市民多年来只食用安徽人的板面已成为根深蒂固的一种习惯，兰州牛肉拉面热气蒸腾的那种火烧火燎的况味儿栾县人实在不敢苟同和认可。甘谷人火辣红彤的最爱在栾县受到了冷遇。唐山这座曾经饱受了血与火的洗礼，历经浴火重生后走出劫难的人们向往着平和与甘甜？还是舌尖上的偏好来自于一个地域的古老传统？困惑的眼神可解却无懈可击，地域观念像铠甲一样深深护围着古老的饮食文化，若想挑战与超越更需要一种厚积薄发的定力和机遇。

或许当初她对小店的寄望太高，失落也就随之而来。有亏有盈本是生意场上体现一个人运势财力的风向标，但人们都习惯于入行后的贏起输不起，泥泞中摸爬滚打赤膊空拳的创业者有几人会视铜钱为粪土呢！

店内的牛肉拉面吸引不了食客意味着什么？这份量她心里比谁都清楚。怎么办？眼前的难题似乎更迫切，因为雇大师交房租，购买物料等等投入的本金太多，人生何言轻易放弃？那样岂不更糟！

她和全家人协商后，决定让大儿子程斌南下广州去学习专业的烹饪手艺。就这样大儿子又开始了拜师学艺。

跌倒了再爬起，只因她是大山人的女儿，更有大山一样的厚重与坚韧。

4

大儿子程斌

大儿子程斌南行学艺的日子也非人间天堂，水土不服和酷热难耐让少年的心狂躁不安。好在不久后儿子已适应，并阴差阳错的和一家祖传风味的拉面老字号第三代孙子成为了好友。球场酒场成了他们增进友谊的绝好去处，大儿子用他诚实厚道的处事作风贏得了对方的信任，一张祖传汤料配方就这样落在了她儿子的手里。

半年后儿子带着那家祖传的汤料配伍回到了栾县。时值年终的腊月岁末，安徽人匆忙中全都回家过年，空旷的栾县康乐北路上孤零零只留下了一个“兰州牛肉拉面”馆大开着店门，她的心像隆冬的天气在打战发凉，她又何曾不想回到老家甘谷与父母兄弟姐妹共享天伦之乐呢！看见安徽人一个个关门回家，她似乎发现了一丝生机便决定留下来过年。

坐在店里的她“心忧炭贱怨天寒。”她祈盼着命运的转变，忐忑的心像大街上飘舞的雪花杂乱中倍感渺茫。

就这样在前行中煎熬又期盼。功夫不负有心人，兰州老汤牛肉拉面馆随着儿子带回的南方老字号的祖传秘方配料，终因其纯正独特的风味被当地人认可。仅几个月吃牛肉拉面的风气便席卷了栾县的大街小巷。小店餐餐爆满，日日红火，从栾县的东城到西城特意驾车来赴饭局者已多不胜举，南来北去的市民更是无人不知。康乐北路甘谷人开的牛肉拉面馆，已成栾县的一道景观，它是甘谷人的骄傲，也是甘谷县八里湾乡中岔人张桂棠的一张金字招牌。

与她经营的牛肉面馆，前后左右琳列着多少家安微人的板面馆，她已无从记得，只知道他们隔三差五地关闭了店面，或许他们另去高就，又或许在此长期居住已呆腻了去开始另一个新市场已不得而知。她的店内却常常恨不能一人生出六臂来手脚共用。

5

位于唐山市栾县康乐北路的牛肉拉面馆

苦尽甘来，已是第二个十年后。她已步入中年之列。她买下了老家甘谷县城东环路上的商品住房，更在婚嫁高昂的县城喜迎了两房儿媳。

如今的她虽也常感体力不支，繁重的劳作之余倒也安享着钵满盆圆的小康生活，小孙子更在膝前承欢咿呀学语。

要说她的小店何以这般生意兴隆，秘密只有一个，那就是她阳光般的笑容和做人的诚信，让栾县人哪怕只为一餐一菜，也乐于去她的店里消费，宾至如归的感觉也是客朋满座的另一个秘密。坐在小店享受忙碌后所需的一日三餐，算不算也是人生的一种安乐呢！我想，看一看市民酒足饭饱后安逸悠闲的神态，你就等于发现了答案。

朴实的栾县市民饱经了岁月的沧桑，他们深知浪迹天涯的游子漂泊生活的不易和艰辛。他们像迟暮的母亲一样接纳了她，认同了她，更包容了她这位倦飞归巢的女儿。在异乡的父老乡亲们面前，她竭尽所能地感恩着他们对自己的这份知遇之恩。

她要求店内几净窗明，力求做到色香味俱佳，让顾客吃好吃饱是她的宗旨，让客人花放心的钱吃舒心的便餐。她说在这里从来也没有哪些来自地头蛇的白吃白喝，砸场地抢饭碗的事十年了她更是一次也没有遇见。有时因客人太多她忘了收费，他们也会自觉的专程前来付费。听说九十年代西北的某个乡政，乡领导干部带头欠吃欠拿成了风气，累计金额常常成千上万，店主多次讨要无望只好关门倒闭。这些发生在家乡的真实事件她说像一个天方夜谈的传说，也曾让她初到栾县时有所惧怕，但几月后她便无所畏惧了，因为在这里这种事件她从未遭遇过。由此可见栾县的民风不仅淳朴更让人敬重，安定团结也是她的面馆得以发展至今的一个重要前提。她说要让兰州牛肉拉面在此安营扎寨，她和大儿子设想着后续要扩大餐厅的业务，多开几家连鎖店加盟，但愿她的计划能早日如愿。

闺蜜栾县的牛肉拉面馆，无疑是纷繁闹市的一隅净地，它迎客送往，让劳作之余的人们享受着生活的惬意和舒适。

她是大山里飞出的女儿，更有大山人一样的淳朴与善良。她带给栾县人民最多的便是那阳光般的暖暖笑意。甘谷女人在栾县，这是她生命中幸运的华丽篇章，她离不开栾县市民，市民的生活也一样的离不开她的付出。

6

小孙子

“好了，快五点了该下了我又得干活去了，”那头传来了她的话语。

“好的，又说了五十几分了。”这头是我的笑声。

“咱俩的话太多，咋总也说个没完没了呢。”

“孙女又长了几颗牙？”

“上下牙已长多了，也会叫爸爸叫妈妈了，很会看人脸色，我的声音大点她就瘪着个小嘴吭哧吭哧的大哭了！”

“哈哈，真是太好玩了！”

“你看她又来了，和你说不成话了！扑过来就抢我的手机，太精了！”

“会抢手机玩了？真的？”

“我发你视频看看，还跟着音乐会扭小屁股呢！”

“好的发来让我也乐乐，还真是个小人精哟！”

“哈哈！”

“哈哈，笑死我了太可爱了！”

我和她信马由缰地聊了一个下午，身不由己的沦陷在这么温馨的氛围里。日子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打着通铺，晚上听老鼠跳舞的学生宿舍，那间破旧小屋，那个她，已烙进了我的记忆深处。

一辈子很长，又很短。如今我和她已步入中年，记忆中我们还是那个土拉巴叽的黄毛丫头，蹑手蹑脚的老怕被蚊子叮着的样子实在搞笑。每个人的生活都会遭遇荆棘丛生，只有走过去才会有坦途。

桂香飘飘的午后，我常会想起三十多年前的这位小闺蜜，她说三十年前我们互动的信笺至今都保留在她的抽屉里，拂去尘埃后虽没了曾经的鲜亮水墨，它却陪伴我们一路走到了今天。一生中相遇的人实在很多，能留下来愿陪你共度暖阳畅所欲言的又有几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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