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孙悦悦打电话来的时候，李臻正拿着一堆牛黄解毒片往嘴里塞。
她这两天因为签证的事忙的焦头烂额，嘴里长了好几个水泡，吃饭喝水都难以下咽。
好不容易得了空，孙悦悦就打了电话过来，一开口便是对她犹如死刑的判决，“李臻，报告出来了。那个什么···你怀孕了···”
李臻那一刻只觉得天旋地转，将嘴巴里的牛黄解毒片悉数吐了出来，暴跳如雷地吼道：“孙悦悦，我给你一分钟解释！你这个庸医！”
孙悦悦是李臻的表姐，也是她从小到大最好的死党，年纪轻轻已经是市医院的妇产科主任。
在一分钟前，李臻对她的医术还是深信不疑的。
孙悦悦对李臻的评价十分不满意，不满回应道：“李臻，你这么说我就不高兴了。白纸黑字写着呢，你要相信科学技术。”
“我呸！”李臻急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脑子里思绪万千，只觉得做什么说什么都不对，最后只能无力地瘫倒在床上，哀嚎道，“孙悦悦，怎么办呀？”
“李臻，我觉得你应该把这件事告诉顾杰。”孙悦悦一语中的，直接戳中李臻最担忧也最想逃避的事情。
顾杰是谁？
是她肚子里这块肉的亲爸爸，也是她的初恋情人。当然，顾杰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就在上个星期，他已经成为了李臻的前男友。
李臻默然，安静得让孙悦悦都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了，“李臻，你不会想瞒着顾杰吧？”
孙悦悦脑子里已经上演了一场年度狗血偶像剧。
“你少看点电视剧。”李臻笑，却没有回答孙悦悦的话。
李臻偏过头，便看见床头柜上摆放着她的留学申请材料。
能够去美利坚留学，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为此她已经放弃了太多，其中就包括了同顾杰的感情。
这是第一次，李臻觉得自己的未来迷茫而无措，也是第一次，她没有勇气为自己的人生果断下决定。
02
李臻这些年来，在朋友圈里不得不算是个名字响亮的人物。
爸爸是大学教授，妈妈是小有名气的话剧演员，虽然不是什么豪门千金，可是这样的背景也足以让李臻过着优越富足的生活。再加上本人长得一副女神模样，年年包办奖学金，各种奖杯奖状拿到手软，即便是和她关系亲密的孙悦悦，也时常艳羡李臻生来举手投足的骄傲高贵。
但也正是因为李臻如此优秀，所以她和顾杰的感情，在旁人眼里才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李臻从小便受到异性的追捧，尤其是到了大学，她的追求者更是能从行政楼排到生活区门口，其中更是不乏与她家世相当的天之骄子。
但是她偏偏选了顾杰，那是她众多追求者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向来事事要求完美的李臻会选了顾杰，因为他实在太普通了，长相普通，成绩普通，家境普通，在学生会里工作的时候也是话最少的那一个，除了厨艺能媲美酒店大厨之外，几乎没能可以拿得出手的特长。虽然这个优势也并不能为顾杰加多少分，可是李臻却独独挑了顾杰，而且这恋爱从大一谈到了大四，两个人的感情愣是越来越好。
孙悦悦曾经一本正经地给李臻分析过，“你看啊，你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无论是钱和长相都吸引不了你的，这时候要是有人捧着一颗真心到你面前来，再不食人间烟火也要堕入凡间的！”
李臻不得不佩服，这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还就非是孙悦悦莫属。
顾杰对李臻，确实是用尽了心思的，无论是在追求她的时候还是同她谈恋爱的时候，这一点都没有改变过。
李臻清高自傲，因为能力出众不免性格也强势许多，顾杰虽然是个男人，可是在李臻面前却总是一副服从温柔的样子，并且在这样女强男弱的感情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怨言和不适应。
在感情之中，没有永远公正的平等，一个人不愿意妥协，那么总要有另外一个人需要退步。
顾杰从来不觉得，为李臻做这些牺牲有什么不好，他对她的喜欢，足以掩盖偶尔李臻忽略他时而涌上的失落。
03
他们真正的矛盾就发生在毕业前夕李臻收到美利坚那边通知书的时候。
顾杰从来不觉得留学会给他们之间的感情造成多大的裂痕，他默许李臻离开，也心甘情愿等待李臻的归来，对于顾杰来说，一两年并不算什么，他有这样长久的耐心。
可是李臻并不这样想。
在李臻的认知中，美利坚和顾杰是不能兼得的。她要去追求自己的梦想，那么便没有资格要求顾杰为她耽误这样漫长的时间，也不愿意看见顾杰再为她牺牲这许多。毕竟这些年，顾杰的温柔已经造成她永无止境的负罪感。
留学或许仅仅只是个契机，李臻真正害怕的，是顾杰这些年来毫无底线的放纵和包容，他们看似完美的感情，其实早已经被各种不平等的付出而压抑得透不过气来。
顾杰在分手这件事上表现出异常坚定的反对态度，“我不觉得等这一两年有什么不好？反正我也正好沉淀沉淀，好好打拼等你回来，这样也蛮好的。”
“顾杰，以后的事谁都说不准。”李臻也坚持，“说不定我觉得美国好，以后就留在那里了。到时候你怎么办？我不想你以后指着我鼻子骂为什么当年要浪费你时间。”
“你明知道我不会这样做的！”顾杰气的脸色发白，“李臻，我觉着你把事情想太坏了。”
“我喜欢做最坏的打算。”李臻劝道，“顾杰，其实分手真没什么，以后还能找着更好的。”
顾杰最后还是包容了李臻的薄情。他以最快的速度收拾行李离开了李臻的出租屋，甚至连条毛巾都没有留下，他知道李臻喜欢果断干净的感情。
李臻也没有再联系顾杰，她尽量把自己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以免偶然间冒出来的想念会像可怕的病毒席卷她的全身，让她心里那一点点不舍得的火苗燃烧成漫天大火。
她对顾杰的感情，远比她预计的深很多。
04
李臻挑了个孙悦悦空闲的时候去医院拿报告，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顾杰坐在楼道的台阶上，低着头看手机。
顾杰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坐在狭窄的楼道上显得有点不伦不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重新看见他的那一刻，李臻却觉得有种想要冲上去拥抱他的冲动。
“顾杰，你怎么在这里？”李臻开口，语气冷淡，小心掩饰自己话里忍不住透出来的想念，“你为什么不进去？”
顾杰抬起头，看见李臻，立马跳了起来乖乖站好，委委屈屈道：“当时收拾东西的时候，把钥匙也还给你了···幸亏保安认识我，不然还不知道怎么进来···”
李臻被他逗笑，“那你怎么突然想起来找我了？”
顾杰不答，只是低下头看着李臻的腹部，目光像是盛满了盈盈的水光。
李臻立刻明白了，暴跳如雷地喊道：“混蛋！孙悦悦这个大嘴巴！”
“她也是担心你！”顾杰立即向李臻解释，“而且我不是来强迫你非要留下这个孩子的。”
“那你来做什么？”李臻的情绪忽然间变得很糟糕，她厌恶顾杰这样柔情似水的样子，也讨厌消失的顾杰为了孩子而重新出现在她面前，“啊？你想做什么？”
“我只是想问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顾杰安抚着她，“我知道，你的脾气一定不会和家里人说的，要是遇到问题也会一个人解决···”
他想像以前一样对李臻喋喋不休地唠叨，却又忽然明白如今他的身份已经不一样，只好戛然而止地住了口，气氛立刻降到了冰点。
李臻叹息着，还是打开门让顾杰进去。
05
这天晚上，顾杰住在了李臻的出租屋里。
他们还是躺在一张床上，只是没有任何亲密的举动，甚至连皮肤都不曾触碰到一起。
安静的空间里好像只剩下很淡很淡的呼吸声。
李臻从未试过与顾杰这样遥远的距离。
“顾杰？”李臻忽然出声，“你睡了吗？”
“没有。”顾杰应得很快，“你没睡我不会睡的。”
顾杰这话接的很自然，似乎这样的事情做了许许多多遍。
听了这话，李臻的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柔软的一击，“你是不是喜欢这个小孩子？”
这一次顾杰没有再回答。
李臻等了一会，还是没有等到顾杰的回答。
她坐起身来，旋开床头灯，就着暖黄色的灯光，仔仔细细地看着顾杰的脸。
她蓦然间发现，其实顾杰长得并不是那么普通，甚至有种很独特的帅气。
顾杰跟着她坐起来，轻轻抓住她的手，道：“李臻，虽然这样说显得我太虚伪了，可是我确实是这样想的。我承认，在知道有孩子的时候，我很高兴。但是相比这个我还没有见过面的孩子，我更在意的是你的感受。”
李臻嘴唇蠕动着，似乎想说些什么反驳的话，可是却被顾杰立刻阻止了。
“我知道，你一定会让我别在意你的感受。”顾杰的声音低低的，“可是啊，我已经养成习惯了，一时半会真的改不掉。我也知道，你是个很讲究公平的人，所以才执意和我分手，怕我要在这段感情里吃亏···”
李臻曾以为顾杰什么都不知道，如今才发现，其实他比自己还要看的透彻许多。
“顾杰，我总觉得以后变数实在很多，我不想你付出那么多说不定一点结果都没有。”李臻从未觉得自己像此刻如此坦然，“我心里总觉得对你很愧疚，越是愧疚，越是觉得咱们走不到以后···”
“李臻，你看，我就说你总是把事情想的太坏了。”顾杰微笑，“我们以前出去吃饭都不会算的那么清楚，为什么非要把付出的感情分成AA制，硬要比出一个谁多谁少呢？我对你好，其实真挺开心的···”
李臻默然。
她总是把顾杰想的很简单，却不曾想顾杰的简单是不过是为了在她面前示弱，从而纵容她的自大。
一个男人，唯有在他所爱的人面前，才会甘愿做低伏小。
李臻把灯关上，又重新躺回到床上。顾杰也没有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躺在她边上。
她忽然觉得这个冰冷冷的房间弥漫出一点点温情的味道，只是她不知道这样的感觉是肚子里的小生命带给她的还是如今依旧在守护她的顾杰。
这样的生活，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起码她想不出任何坏处。
“顾杰，我好像···”李臻的声音带着点释然的喜悦，“我好像也没有那么想去美国了···”
06
李臻二十几年来，对自己的要求到了近乎苛刻的地步。
她一直明白这个道理，只有自己完美，才有资格去要求别人完美，所以李臻从来不敢轻易放松自己。
而她对自己所做下的承诺，她全部都做到了。
十六岁的时候，她以全市第六的名次风光地走进一中大门；十八岁的时候，全专业只有她拿到了国家奖学金；二十岁的时候，她已经拿到了两个公司向她抛出的橄榄枝；二十二岁的时候，她又顺利拿到了留美的通知书。
唯独两件事，她万万没有想到，可是却不得不折服于命运的安排。
一是遇见顾杰，二是选择顾杰。
李臻第二次到医院的时候，孙悦悦对此没有表现出一点点惊讶的神色。
“我早有远见，像你这样的人，谁都管不住，可偏偏顾杰就能。”孙悦悦如是说，“顾杰其实比你强多了。”
果然，还是只有孙悦悦最懂她。
留在美国还是留住孩子，她终究还是选择了后者。
她和顾杰的婚礼也在紧锣密鼓地筹办着，每一个细节顾杰都仔仔细细地确认过。
李臻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提早走进婚姻，也从没有想过会这样做妻子做母亲。
然而这样的生活，她却很满意。
孙悦悦说的很对，顾杰比她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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