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国风华，宦海之道

文／阿墨姑娘

夜半阖卷，感慨良多。趁热打铁，遂成此文。

“清官多酷，陈廷敬是清官，却宅心仁厚；好官多庸，陈廷敬是好官，却精明强干；能官多专，陈廷敬是能官，却从善如流。”

康熙皇帝对其评价：“宽大老成，几近完人。”

宦海风高，沉浮难料。

几日读完王跃文先生《大清相国》一书，心神仿佛也恍恍惚惚随陈廷敬走过了一生光阴。观其驰骋官场五十余载，历任四部尚书，官至文渊阁大学士，被尊首辅大臣，以老相国光环全身而退，原品休致。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明珠罢相削权，索额图身死囹圄，徐乾学去官之后郁郁早逝，高士奇倍享尊荣却被斥退回藉。身居宦海漩涡中，明争暗斗，满朝重臣名宦少有善终，陈廷敬却能全身而退，流芳百世，让人不得不叹，不得不敬。

陈廷敬的一生，步步摸索，官场浮沉，概括起来，却只剩五个字：等、忍、稳、狠、隐。陈相国能够功成身退，全赖于一点点吃透这宦海生涯的五字真言。

当年山西举人陈敬，亦为义愤有为学子。沐浴皇恩，蒙天子赐字，自为廷敬，从此入宦海，步步凶险。初入仕途，陈廷敬曾与同乡张汧感慨：“人生毕竟不如戏啊！是戏倒还轻松些。上妆是帝王将相，卸妆是草头百姓。戏外不想戏里事，千古悲欢由他去。可我们毕竟是有血有肉的男子汉，又读了几句圣贤书，就满脑子家国天下。”

陈廷敬实有才华，亦是抱着治国平天下的理想，心甘情愿将自己毕生才学货与帝王家。他在初遇傅山时曾道：“晚生以为，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也！种族不分胡汉，戴天载地，共承日月，不分你我。只要当朝者行天道，顺人心，造福苍生，天下人就理应臣服。”其言颇有顾炎武“亡国事小，亡天下事大”之风，可见他不看重天下属谁手，只在乎天下太平否。事实上，陈廷敬也确实用其一生诠释了这句话，无论是否变得圆滑变通，是否习得明哲保身之道，其所作所为皆可看出为国为民，开太平盛世，初心始终未改。

陈廷敬是好官无疑，宅心仁厚，不贪不占，一生最恨贪官污吏，误国臣子，查阅史实，整顿吏治亦为其主要功绩之一。年少时陈廷敬与张汧闲谈曾感叹：“乱世之乱，祸害有时；太平之乱，国无宁日。”然而初出茅庐的他也有年少气盛，直言进谏，不懂审时度势，察言观色。卫向书归乡之前赠陈廷敬一字：等。其意在：宦海浮沉，世事难料，唯有耐住性子慢慢熬，方得出头之日。其岳父赠其一字为：等。“稳”字功与“等”字功并非一日而成，陈廷敬有才华能力，却也有着过于耿直献言不知变通之时，殊不知皇上亦为人，也需要面子体统，更不愿看到满朝文武皆贪官。几次受挫使陈廷敬领悟了“等”与“忍”之要义，自此再不强出头，参不倒的人不参，办不到的事不做，做事手段亦多了睿智圆滑。查富伦一案时，陈廷敬深知自己扳不倒富伦，于是假意做顺水人情，为富伦献计使其讨皇上欢心。皇上准许富伦所奏：救济按人头发放，赋税按田亩征收，百姓安居，陈廷敬便得其所求。

一“等”一“忍”便过了十余载，对于官场风气，陈廷敬亦习以为常，为宦海求存，还悟出一字：稳。纳兰明珠与索额图明争暗斗十数年，陈廷敬独善其身，不愿与其结党，因而被双方记恨。然而也正是这一“稳”字保陈廷敬没有落得与明珠和索额图一般下场。

对于陈廷敬的“狠”字诀，最为直接的体现便是那连环参人的计策。这亦是书中陈廷敬人物性格变化最大的时候：

“徐乾学走后，陈廷敬闭目沉思，脑子里翻江倒海。刘相年那日告诉他徐乾学暗中派人索贿，他心里便有参徐之意。今日更见徐乾学野心勃勃，日后必成大奸，他肯定会深受其害。不如现在就把他参了。阿山之劣迹实在叫人难以忍受，陈廷敬想此人不除也必祸及到自己。刘相年是他当年推举的廉吏，如果让阿山密参刘相年得逞，陈廷敬就有失察滥举之嫌。高士奇也不能再容忍，却用不着陈廷敬去参他，索额图自会收拾他的。陈廷敬思来想去，决意自己不必出面，只叫刘相年参人。刘相年已身负诸罪，又是个豁得出去的人，他拼死一搏或许还可自救。”

此时陈廷敬已值古稀之年，这“狠”字便是经过几十年风霜被逼无奈的结果，其效忠国家之心不改，却多了明哲保身的底线。“狠”字看似并不符合中国的传统道德观，却也是陈廷敬保全自己的无奈之举。陈廷敬的为官之路可贵之处便是：无论使用怎样的手段策略，都是为家国抱负，为江山社稷。他始终有着自己的操守，讲策略、识时务、有手段，并且真正耐得住寂寞，藏得住委屈。

陈廷敬一生驰骋，最为难能可贵的还是在其功成名就时悟出了一个“隐”字。正如月媛所言：“您累的要死，自己以为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别人看着却是贪权恋位，一手遮天。”陈廷敬及时醒悟，为不赴明珠后尘，装聋告老，归隐田园，遂保一世清名，一代名相，功成身退，流芳百世。

“丹青自古谁良臣？终始君恩有几人？便蕃荣宠今如此，恐惧独立持其身。”小说中陈廷敬无疑是一种官场的理想，接济天下还能明哲保身，宅心仁厚又能手段果敢，其一生可谓对得住康熙“宽大老成，几近完人”之语。

或许王跃文先生自己亦不相信如此“完人”的存在，如此看来，这部小说或许也表达了作者对历史的期许和对现实的思考：为官若为陈廷敬，于国于民，幸或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