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家回到巴黎,就陷入了无限相思中。
望家乡路远山高,心茫茫。
写家乡很难,因为太熟悉,没有置身事外的淡然和客观;因为爱得深沉,一肚子的话抖不干净。赵雷的《成都》唱火之后,我有些欣慰,有些无奈,欣慰的是四川的知名度还是蛮高的,无奈的是周围朋友对四川的印象居然如此片面。
满肚子话,总要慢慢说起,那就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川味
提起四川,必然要提到吃。
《舌尖上的中国》导演陈晓卿曾经讲过一个段子,说他的朋友到四川玩时请他推荐餐馆,他问朋友:出门右转走五步有没有餐馆?进!据说朋友回来后专门写了文章称赞这家餐馆的地道美味。
这正是四川的缩影:三五步就能找到吃食,随便逛逛也能邂逅美食。
如果你告诉四川朋友,川菜就是辣,要去四川吃水煮牛肉、毛血旺,不等你说完就会被朋友拉黑。
川菜品种繁多,数不胜数,光早餐就有米粉、抄手、肉汤圆、油茶、燃面、叶儿粑、锅盔、豆花、米凉面、豆腐脑水粉、渣渣面、醪糟粉子、发糕、撒子,还有藏区的糌粑、馍馍、奶饼子......更别提正餐、小吃、点心、火锅和卤味了。有朋友到四川玩,月余时间竟胖了十斤,真是任你全身是嘴,一天五顿,也吃不过来。
【川人话川】诗与远方,不如吾乡川菜好吃和川人嘴刁脱不开关系。每个川人心中都有属于自己的一道菜,而即使是同一道菜,每个川人心中都有属于自己的版本。千万不要跟四川人讨论“什么是正宗的川菜”,即使吵上三天三夜也吵不出结果。比如最家常的“回锅肉”:肉要多宽多厚,配菜到底是蒜苗还是彩椒还是韭菜,要不要加酒糟,有没有甜面酱,豆瓣酱要用哪种......每家人都有自己的答案。
四川小吃,讲究量小而花样多。记得第一次在北京吃酸辣粉,那快赶上脸盆大小的一海碗粉足吓了我一跳。在家时,我们一顿便饭能吃一碗面,一个锅盔,再加一份冒菜。那是因为面可以买一两,锅盔巴掌大,冒菜也就一小钵。要吃得完整一点,还能来一份凉糕或者冰粉解腻。
每次听人说川菜就是麻辣,我都感觉痛心疾首。其实四川菜的滋味,极为丰富多彩,有咸甜、麻辣、椒盐、怪味、酸辣、糖醋、鱼香、家常、姜汁、蒜泥、芥末、红油、香糟、荔枝、豆瓣、麻酱等等。比如做早餐的米粉,就有炖鸡、海带、笋子、豌豆、肥肠、牛肉多种汤底,而吃面则需用红油、芽菜、榨菜、花生粉、芝麻、葱花、香菜、泡菜、酱油、醋、香油等作调料,再加“臊子”。
【川人话川】诗与远方,不如吾乡川话
川人说话,就像川菜,味道要做足才觉得过瘾。
川人爱摆龙门阵,也就是爱聊天。北京人也爱聊天,所谓“侃大山”,要理直气壮、居高临下、天南地北而又妙趣横生。所谓“大”,话题要大,口气也要大。
川人的聊天不同。龙门阵,据说来源于唐朝薛仁贵摆的对战阵势,复杂曲折,变幻莫测。而摆,有铺陈的意思。川人的龙门阵,也像这阵势,跌宕起伏、趣味无穷。不管是新闻时事,还是八卦秘闻,都要摆得绘声绘色,有滋有味,像铺开一副画卷,下笔落笔留白,起承转合,娓娓道来。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川人说话,就像这里的山水,弯弯绕绕,曲径通幽。
林文询先生的《成都人》里描写成都小贩叫卖的说辞,把四川人的“嘴劲”表现得鲜活生动:你看在成都大街小巷转悠着,自行车搭一筐河南馒头叫卖的北方汉子,一路上只知瞪着眼粗了嗓门吼:“馒头!馒头!”硬邦邦干巴巴......而本地的小贩,就是那沿街叫卖耗子药的,口里也通通唱得溜溜儿圆:“哎......耗儿药,耗儿药,耗儿吃多了跑不脱。闻到死,舔到死,耗儿一吃变狗屎。早点买,快点买,免得耗儿在你屋头下崽崽。买一包,送一包,包你全家清净睡觉觉......”边走边喊,现编现唱,有韵有味,起伏抑扬。
四川人形容一个人能说会道,叫“嘴子”。嘴就是他的代表,全身都是嘴,那得多能说啊!
四川人说话,爱在字的前后点缀修饰,比如黑,我们说“黢黑”;软烂,我们说“稀溜耙”;臭,我们说“滂臭”。
我们也喜欢用叠字,比如夸一个人水灵,说“乖咪咪”的;形容一个人很鬼祟,说“鬼戳戳”的;说一个人神经,说“神叨叨”的;骂人傻,有“瓜搓搓”、“憨兮兮”、“哈痴痴”,“瓜眉搓眼”等等说法;比如形容屋里收拾妥帖,我们说屋里收拾得“巴巴适适”的。
总之,味道要够。
川妹娃儿
北京叫女孩子丫头,江浙一代称细囡,广东是靓妹仔,天津管谁都叫姐姐。而在四川,我们的女孩子喊作妹娃儿,幺妹儿,(说四川人不会说儿话音的站出来!)仿佛四川的女娃都是家里排行最小的孩子,爸爸妈妈的心肝儿,姐姐疼哥哥爱,百般呵护。四川的妹子,也正像这称呼一样,爽朗活泼,伶牙俐齿。
四川妹娃儿嘴巴狡(注:形容口齿伶俐,言辞活泼),凶起来凶过麻辣烫,嘻嘻哈哈就能把人“涮了火锅”。虽然厉害,但一点都不野蛮粗糙,甜起来能甜过三合泥(注:一种包括糯米、黑豆、芝麻的甜食小吃,用猪油、红糖炒至泥状),说话时带点嗔骂带点撒娇,又与人亲近,又不做作。
四川妹子说话,自带梅花音,这个特点在成都话里尤其明显。梅花音在英语里是[æ]这个音,发音时嘴张大,嘴角向两边延伸。如果你听过谢帝的四川话rap《老子明天不上班》,“班”这个字的发音就是梅花音,有点无限拖长的撒娇感,听起来娇滴滴的。以前我同妈妈讲电话,室友说,你和你妈关系真好,还能撒娇。我只能欲哭无泪,我并没有撒娇,是正常在说话!
四川妹娃儿说话还喜欢把句尾或者词语中间拖长,再缀一个语气词,原本单调的话顿时变得有滋味起来。比如在公交车上踩了别人脚被人瞪:“哎哟~,嫌挤~嗦,要清净嘛~各人回家~切馓~,莫出来转嘛~”(这句话翻成普通话是“嫌挤吗?想清净回自己家去,不要到外面来”)。再比如讨价还价:“老板儿~,这个东西咋个卖~喃~?少点点蛮~,人家隔壁子卖得比你便宜多~了哦,莫得少安~?那我切隔壁买咯哈~”(翻成普通话是“老板,这个东西怎么卖?便宜一点,隔壁店比你卖得便宜多了,不能便宜吗?我去隔壁买了”)。同样的意思,加上语气词,再挑下眉毛甩个眼神,一下子活泼起来,“麻辣”起来。
四川的妹娃儿水灵,蜀地日照偏少,养出四川姑娘白净细嫩的皮肤,一个个跟汤圆粉子捏的似的。知乎有人问,四川姑娘为什么吃辣不长痘,答曰:我们天生皮肤好。
就是这样谜一般的自信与骄傲。
(图片来自作者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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