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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物语（1）引子
清水物语（2）十八官
清水物语（3）换屋场
清水物语（4）庙堡堡
清水物语 （5）爷爷的亲事
清水物语（6）少福气的命
清水物语（7）老顽童
清水物语（8）吃奶的少年
清水物语（9）风波
清水物语（10）花屠户
清水物语（11）刺儿头的大哥
清水物语（12）幺姑婆
清水物语 （13）外乡木匠
清水物语 （14） 小白兔
十四 丑儿媳
起垄的工作总算告一段落，预订的薄膜和茶树苗也分批送到了。爸爸和弟弟他们开始安排那一群婆婆客【注1】覆盖薄膜和插树苗。妈妈有时候也带着小玖去他们做活的地方，如果天气好，小玖自己玩得起劲，妈妈还可以下地帮着插些苗子。这是个相对轻松的活计，杨家两个在家带孙子的妯娌也过来做工。
女人多了，嘴就闲不下来，东家长李家短的事儿被议论得绘声绘色。虎皮沟的二舅娘把小孙子宠溺得不行，每天护送孙子上下学啦；坝子上胡家七兄弟表面上看着很和气，等老母亲生病住院才知道妯娌不和啦；黄家坡的寡妇邓小小当年搬到肖家和肖建华住了一段时间，为什么又没成一家啦；彭老五家的胖儿子怎么娶到了一个秀气的外地老婆，还生了一个粉嘟嘟的伢儿呀……
说起外地媳妇，田玉芝就来气，“我们这几个队的外地媳妇，我家的最丑！”她的大嗓门一说出这话，地里所有人都听的清楚，爆发出哈哈的笑声。
“二表嫂，你莫这么讲，你那儿媳妇丑不丑我不敢讲，不过听说你媳妇文化是这些外地儿媳妇中最高的！”小群本来很少插嘴他们的八卦，只顾听着，不过她要说起话来，也是个破锣嗓。
田玉芝是赤脚医生李老二屋里的，长得十分高大、粗犷，干起农活来是把好手，现在六十岁了也并不比年轻人差。她也是个直来直去的性格，不然也不会在这公然宣称对儿媳妇的嫌弃。李医生的生母（李老爷子的第一任妻子）是冉家坡的女儿，论起来和小群的爸爸血缘关系还很近，所以小群和李医生是表兄妹关系。其实大家议论的外地媳妇是指这里的年轻人去外地打工所认识并领回来结婚的女子，而田玉芝的儿媳妇是个大城市媳妇。可对这里的人们来说，大概是没有区别的。
田玉芝和李医生住在茅草田，比我们老家村子要低，离坝上很近。他们的屋子附近都是沿山而建的梯田，再往下是通往清水乡的公路和与公路平行的潺潺小河，屋子后面有一小圈山林子环绕。每当秋季稻子成熟的季节，站在他们的院坝，满眼都是金黄的稻穗儿。只是现在村子里没有了劳力，也没有几家还在种田，他们家四周的水稻田都长满了杂草，成了真正的茅草田，加上他们一家远离村子，要是站在坝上一望，层层的茅草丛中露出一座屋子的，还真有点身在世外的魔幻感。
记得小时候无数次因为头疼脑热，被爸妈带着走过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去她家找李医生看病。就诊一般在他们家偏屋进行，李医生十分和蔼，让我长大嘴巴说“啊”，又用听诊器听一听，然后进正屋取出几小包用白纸包好的白色或者黄色的小药丸，交给爸妈，收了药钱，又嘱咐一回，不要吃生冷，不要劳累。田玉芝有时候正好在做饭，就死活要留我们吃了饭再回去，她那高声的话语总是显得格外热情。
他们家有3个女儿，1个儿子，最小的女儿也比我和弟弟大好几岁。他们家的几个孩子长相都很好，妈妈曾经评论说：“李家三兄弟一共有7个女儿，就李医生家的两个大女儿长得最好，那个小的条子也极好，可惜是个龅牙。” 我们放学的路上有时会遇见他们家的大女儿和二女儿，记忆中是瘦高的身材，长长的头发，像仙女一般。李家的女儿们很漂亮，但小小年纪就辍学外出打工，而他们的儿子李良不但长得好，还上了省内的一所一类大学。
李良大学毕业后去了沿海一家大企业工作，前年年初和当地的一个女孩结了婚。结婚前，李良曾经带着未婚妻回来拜见父母，据小群说，丑就是田玉芝第一次见到儿媳时的形容词，而且从不介意四处传扬。
“小群，这就是你讲错了，你表嫂的主要是气她媳妇还没有生伢。”袁家寄娘在旁边接了一句。
“哼，结婚两年了，肚子里还是么子都没得。”田玉芝的痛点被戳中，忿忿地说，“她今年过年也没敢回来，我跟我良伢说了，再给一年时间，不生就离婚算了！”
“二婶娘，你莫急，当年斑竹园的黄六丫头不也是结婚好几年了才生！”
“哪个黄六丫头？”
……
话题又被带到别处了，只有田玉芝还在一边和附近的小群抱怨：“你讲嘛，是不是这个道理，我良伢哪点比不上她！啊呀，不回来也好，你都不晓得，我看她那一脸麻子，饭都吃不下。”
“田玉芝她媳妇到底长得什么样嘛？”放工回家的途中，妈妈忍不住向小群打听田玉芝的儿媳妇，毕竟见过的人真的很少，莫非真的像她说的那么丑？
“哪里啊，就是脸上有几颗麻子，皮肤有点黑。”小群替田玉芝的儿媳妇鸣不平。“她也不想她媳妇工作好不好，李良喜不喜欢她。就天天抱怨他们结婚两年了没生伢，有的话刻薄得很。”这么说来，田玉芝的两个大女儿应该很符合她的愿望，各自都结了好几次婚，生育了好几个孩子。
当然妈妈和他们说这些的时候，我没有跟去，不然话题自然逃不过我的病。这是妈妈的一根刺，有时钉在心里，有时钉在脸上。妈妈有时在想，好好的女儿，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怎么就疯病了呢？她也一直想拔掉这根刺，只不知道怎么拔。
在有的母亲心里，面子和控制欲大概早就超越了母爱，我庆幸妈妈还没有成为这样的母亲。
注1 婆婆客：方言，妇女，多用来形容聒噪的中年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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