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层医院的急诊科夜班来就诊的大多数是些发烧的小孩啦,结石肾绞痛啦,醉酒啦,偶尔还有几个打架车祸的小外伤,再复杂的疾病就得收到住院部处理了。
通常夜班是从晚上九点半开始,会一直忙到晚上三点钟病人才开始变少,有时候没有病人就诊也可以去值班室眯一会。
不过我已经离开急诊科好几年了,夜班里遇到的怪事也不少。就说下面这件吧,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那是2011年,谷雨过后的第三天,晚上三点左右下起了大暴雨,我在值班室庆幸这大雨应该来的病人会少很多,可以轻松度过一个夜班,明天早上睡一觉就有一天假期,心里美滋滋。
确实,外面输液大厅基本没有人了,谁知道这下雨天我着了凉,又接触了发烧的病人,竟然开始感冒还有发烧想迹象,不得已,我吃了布洛芬和氯雷他定打算扛一抗,谁知道,药物的嗜睡副作用让我眼皮架不住的打架。
“医生!”迷糊中我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小孩子的声音,我抬头看向诊室门口,没人啊?!
“医生!”这声音就在旁边,把我吓了一跳,发现是一个还没办公桌高的小孩,无声无息的进来,因为站在办公桌下被挡住的缘故我都没发现他,还是她?
“小朋友,怎么啦?你家人去办挂号了啦?”我看他自己一个人,应该家属是去办手续了。
“医生,我自己来的。”小孩看起来有种不协调的老成。
“自己来?!你,不到5岁吧?你家在附近?”我惊讶现在的父母怎么那么随便让这么小的孩子晚上出门。
“医生,你不应该先问我哪里不舒服么?”小孩眼定定的看着我,他的脸色苍白无血色,嘴唇紫黑,整个头颅相对身躯显得过大,而下巴尖利得像锥子。
“不好意思,那你哪不舒服呢?”想不到这小孩还反客为主了。
“这里。”小孩指了指自己胸口。
“怎么不舒服呢?胸口痛?闷么?有咳嗽,咳痰吗?”
“不咳,不闷,痛。”小孩回答干净利落,身上穿着白色的小衬衣,下身是黑色小短裤,黑色的皮鞋,白色的短袜,老样式,倒像个小大人。
“我先给你检查检查,等你家人来了再看看需不需要做其他检查,好不好?”,小孩点点头,我戴好听诊器,低头弯腰,把听筒置于小孩左胸心尖区。
没有声音,心跳声,呼吸音都听不到。
难道是异位心脏?我把听诊器移到右胸,还是没有心跳声。
我奇怪的收回听诊器,检查了一遍,甚至用听诊器听了听自己心跳,没问题。
我皱着眉头看着小孩,小孩指着胸口,轻声说“这里,痛。”
我再次把听诊器放到他胸口仔细听诊,依旧没有心跳,我的心跳却跳的越来越快,该不会是?
忽然,我拿着听筒的手在小孩的胸口正中粘上一些黏糊糊的冰冷的液体。
我仿佛碰了冬眠的蛇,惊惶的把手收了回来,不小心把小孩的衣服扯开几个扣子。
一条触目惊心的伤疤从胸骨上窝一直通到肚脐上方,上面歪歪斜斜的扎着手术结,有几处的伤口崩裂,里面的肉都翻了出来,留着红红黄黄的脓血。
我的手正是摸到了他的伤口,手上粘满了脓液和血液。
那条手术缝合疤慢慢的在我眼前裂开,黑色的手术结一个个崩断,小孩用单调的声音说着“痛!痛!痛!”
我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全身动弹不得。
小孩胸口的手术切口完全裂开了,切口的皮肤卷曲,薄薄的肌肉似乎还有着神经收缩,切口却没有渗血,被劈开的胸骨下是空荡荡的胸腔,心脏呢?
“心脏在这呢!”小孩阴深深的笑着,手上捧着他自己的心脏,一颗不健康的,明显肥大畸形的心脏。
“啊!”我大喊着惊醒,发现自己趴在办公桌前睡着了,大雨导致中央空调又漏水了,滴下的水把我的手都打湿了,我摸了摸额头,烧得要紧。
我深呼吸,平复过速的心跳,“幸好只是一场梦。”
但我带上眼镜,抬头望向诊室门口,门口忽然闪过一道白影,我揉了揉睡意朦胧的眼睛,走到门外,外面安安静静,什么都没有。
三天后,医院通知医疗质量讨论,针对一例失败的心脏外科手术。
我拿到演示的PPT,病人虽然眼睛打了码,但是我还是认出了那尖利的下巴和紫黑的嘴唇,还有那件白色衬衣。
孩子得了严重的法洛三联征,已经出现重度心衰表现,应家属要求医院请来国内顶尖的心脏外科医生。医学大牛刚下飞机立马赶往医院手术室,开展等候已久的手术,可惜命不由人,回天乏力。
而手术时间,刚好是我值班的那个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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