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小伙子,刚来的吧。”
尘潇正要向芜幽走去,忽然一个老头不知从哪儿窜到了他眼前,把他吓了一跳。
尘潇打量老人一番,觉得有些面生。
还没等他说话,老人便举起一粟谷子,“有个小子告诉我,都广野能种出这天下最好的粮食。你看——”他一抖手中谷子,“声音细而空,瘦而贫。这也敢称为天下第一?”老人一看尘潇,“你说,我是不是被那小子忽悠了?”
尘潇没明白他说什么,一时哑然。
“哎!”老人忽然转变一本正经的表情,对尘潇伸了伸舌头。“我刚才看你蹙眉叹气半晌,你也是被骗来的?”
老人表情夸张,并没等尘潇回答,继续道,“既来之则安之。”他将手向前方一指,“你看看这些人,虽对这粮食也有不满,也顶多抱怨两句继续干活。那小子说,我们生于世间,承天地之德,不能愧对恩赠。尽好自己的本分就是根本。生命在生活中得到收获的这一刻,也是上天对根本的馈赠,相互感恩欣喜才对,怎么能唉声叹气呢?”
尘潇倒是被这一番话点醒,他这才想起自己是死里逃生过的。眼下再多繁杂的事,若他不在了,不还是一样会发生,少他一声叹息又能怎样呢?反之,现在多他一声叹息又能改变什么?而此刻的他不更应该感恩生命的二次附赠么?
“老伯,您贵姓?”
“田,田地的田。”
“你呢?”
“您叫我小尘就好。多谢您刚刚的点醒。是啊,唉声叹气就愧对这馈赠了。”
“欸——明白就好。”田老伯一敲他的肩膀,一边道,“长得挺结实的,那个能拉动吧?”
尘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田埂上,正有几个人拉着一个大车,车上装了满满的货物。他心脏一阵狂跳。
“牛马不够用了,出点力气吧!”老人笑嘻嘻看着他。
刚才他半路趁男孩不注意就跑到地里看粮食来了,没想到还是被这老头逮个正着。他这一身的伤未愈,要出这么大的力气,不得再死一次。
“小尘——”远处已经有人在喊他了。他看了一眼走过来的芜幽,心中一慌忽然倒了下去。
田老伯和芜幽都被吓了一跳,远处的人也都纷纷跑来。
芜幽慌忙将尘潇扶起,探了一下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她又没听见刚刚两人说些什么,一时有些发蒙。
尘潇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袖子。芜幽脑袋一闪,嘶了一声,对众人道,“他这是虚劳过度。”又将手贴了一下尘潇额头,“燥热暑湿,要立即回去休养。”
“你是大夫?”说话的是一位中年大叔。
“略懂医术。”芜幽客气道。
“哎!”田老伯一拍手,“我还以为是个有力气的,原来是个虚——唉!白费我那么多口舌。”
“我把他背回去吧。”那大叔又道。
“不用了,我扶他就可以。”
“但是……”
“没事,可以的。你们忙……”芜幽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谎,心中慌得不行。
“小尘平时不这样啊?”
“他有力气得很。”
“对呀,他还会点法术来着。”
“你没听大夫说么。虚劳哇……他出去做什么了?”
“什么是虚劳?他不还没媳妇?”
“虚……”
“别瞎说。”
那大叔见大家嘁嘁喳喳胡说八道,忙回身道,“去干活,快去。”
田老伯心中担忧欲要上前查看也被那大叔推走了。
“那大夫是他带回来的吧。”
“我看着以为是位公子,怎么一说话,是位女大夫?”
“怪不得她这么了解……”
芜幽和尘潇听那些人议论,脸涨得通红,浑身冒汗。
尘潇后颈一阵潮热,汗都浸到了芜幽手臂上。她担心他坚持不住,忙对那大叔说,“您也去忙吧,我这就扶他回去。”
“可是——”
“谷叔,你去忙吧。”尘潇假作虚弱睁开眼睛。他握了一下芜幽胳膊,“这是位神医,放心。”
一见尘潇说话,这大叔才放心,又看那帮人都只顾好奇向这边张望不肯动工,忙对芜幽道,“那麻烦神医了,我忙完就去看他。”
“好。”芜幽一点头。
……
两人进了屋子,才同时松了口气。一起扑到桌子旁倒水。
“我来——”两人异口同声道,又都慌错撤了同时叠上茶壶的手。
尘潇先拿起茶壶给芜幽倒了一杯茶,见她喝了自己才喝。只是这杯水几乎同时被两人憋不住的笑意喷了出来,溅了对方满身。
“小尘哥——”童音从院外传来,尘潇一个翻身跳到了床上。从男孩探头到尘潇安静得躺在床上也只是电光火石之间,芜幽的杯盏还举在嘴边,倒是与现场的氛围显得不太搭调。
男孩噔噔跑到尘潇身边,又回头看着呆愣的芜幽问道,“神医,小尘哥怎么样了?”
这气还没喘上一口就又来了人,芜幽神思更乱了。她“额”了一声忙给手中杯子续上茶水,“我正准备给他解解暑,没什么大事。”
说话间,已经扶起尘潇,对男孩笑着,毫无知觉将茶给尘潇灌了。
“咳——咳——”直到半杯茶水被尘潇喷出来,芜幽才被吓得缓过神来,手中杯子一落,慌张抚起尘潇胸口,“怎么样?”
“没——咳——事——”
男孩表情惊讶,不禁也跟着咳了两声。
不过,见尘潇说话,他心中一喜,“我听他们说你病了就赶紧赶来了,以前你从来不生病的,你没事吧?”
尘潇稳定了咳嗽笑道,“没事。”又伸手摸了摸男孩的头。
“我就说你没事,他们说什么……虚劳?虚劳很严重么?”
听完这句话尘潇差点把那半杯茶也喷出来,他慌张摇手,“不虚——”
“啊?”男孩没听明白,张着嘴看向芜幽。
芜幽戴着斗笠,但脑袋上已经冒起了腾腾热气。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她当时猜到可能是老头让尘潇出力气干活,所以才顺嘴说了虚劳。
虽然是顺嘴,也不是胡说。结合他大伤刚愈,气血脏腑极虚也算对症。只是她忽略了虚劳的另一层所指,而这也刚好是被这些人单一理解成的男人的隐疾。
眼下,她要怎么对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去解释这个。这脑袋还不开了锅。
“咳,咳!”芜幽也忍不住喉尖发痒咳了两声。
“呃……那个,他前段时间刚受伤,身体有些虚弱无力而已。”
听了芜幽的话,男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即小嘴一翘对尘潇道,“原来你出去办事受伤了啊?那你快点好起来,都说好了,八岁后你教我法术的。我明日就八岁了。”
“对了,你明天生日。”尘潇拍了一下脑袋。随即脸上掠过一丝悲伤。
不过他马上展颜笑道,“嗯——学法术的事可不可以再等等,我这几日还得出去办差。”
男孩期待的神情忽然变得落寞,刚刚翘起的嘴角也转变了弧度。“我知道,我不能学法术!”
“莱儿!”尘潇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你别骗我了,我都听我父亲母亲说了。我天生断脉,不能学法术,也不能出力气,会死的。”男孩低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尘潇想安慰他,却又不忍心再骗他。
芜幽在一旁听两人说话,也明白个七八。她看了一眼尘潇,又看了一眼男孩,轻声道,“也未必。”
男孩眼神一亮,欣喜和希望在脸上绽开。芜幽伸手为他诊了一遍脉,心中吃惊。
尘潇与她眼神对上,轻轻从鼻中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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