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是大龄青年的耶路撒冷，结婚却是他们的阿鼻地狱

                          一

当树叶纷飞，雾气凝结成冰，不知不觉又一季秋冬；当时光辗转，皓首苍髯如霜，浮生若梦又一茬生死；命运会轮回，苦难会传承，村子里最老的那一批光棍已经入土为安，年轻的光棍还在谋自己的归宿。

人应该活成什么样，什么样的生活才算完整。大龄青年给出了他们的答案。

每当春节过完，热闹的村子一下子就冷清了，壮年男人奔赴工地，大龄青年涌入工厂，少年们返回校园。村子里只剩下些老人、妇女、幼童，家家户户平添了几分忧愁，直到下一个年关，才会好转。

工厂是大龄青年的耶路撒冷，一排排厂房，为无处安放的灵魂，提供了栖息之所，为无数颗燥热的心，搭建了沟通的桥梁。

文丽是我的堂妹，在超市当了两年收银员，微薄的工资只够让她穿廉价的衣服，过风餐露宿的生活，迫于生存压力，她选择了进厂。为此叔叔跟婶娘，大闹一场。因为男孩进厂领媳妇儿，女孩进厂会玩疯的观念，已经根深蒂固。

与文丽一起进厂的女孩，纷纷远嫁到异省他乡，只有她一个人回家，按部就班的相亲，匆匆地结婚。后来在朋友圈中看到堂妹的动态，“可能是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  如果可以后悔的话我希望现在的我还是独自一人，眼泪“留”多了就廉价了，给你的爱太多就变得卑微了。”

上学时，当她向父母要生活费时，父母相互推诿，寒了她的上学梦，乃至后来没有挑选就结婚，也是听了妈妈的话，还没尝过恋爱滋味的她，就已经缔结出爱情的结晶。她这一辈子听话的令人心疼。

在没有能力改变生活之前，总会欺骗自己一切都能熬过去，呵，熬，多么虚伪无情的一个字。

人在无边无际的海里飘荡的久了，看到一片陆地，就会卸下所有防备；种子在冰冷黑暗的土壤里待久了，抓住一丝春风，就会茁壮成长。厂里年轻的男工女工，归家的男男女女，还没来得及思考未来，便草草定了终身。

如果说成长，是杀死一个又一个自我，小飞的罪行早已罄竹难书。因为现实，来不及接触梦想的他，被迫过早的选择谋生。从十五岁辍学，辗转多年。在饭馆洗过碗，在工地搬过砖，学过修车，学过剪发，进过局子。几年下来，也没混什么名堂，每次回家的往返车票钱，还是靠他母亲给打过去的。

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劣迹斑斑的小飞自然是姑娘们避开的对象。小飞只好进工厂，五年来六进六出，也没有领来一个媳妇儿。再见他时，生活已经将他打磨成顺从的模样。我问他有什么打算，他说再进一次厂，这次一定要领来一个媳妇儿，什么都没有女人来的实在。

今年，我们村子去工厂领媳妇儿的人，近乎全军覆没，阿友的父亲，年龄跟我爷爷一样大，他选择当兵，以为这样找媳妇儿会容易些，后来复员回家，仍然没有媒人踏他家的门槛，只好进厂领媳妇儿。这一次只有小飞领回了媳妇儿，他领着媳妇儿神采飞扬的，好像那个人不是来陪他过后半生的，而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一种地位的体现。

旁人问小飞还准备进厂吗。小飞说不进了，有了媳妇儿还进什么厂，他准备去深圳送快递。看着他媳妇儿紧紧搂着他的腰，此时此刻幸福是属于他们两个的。坊间婶娘们制定道德规则时，给小飞贴上了这娃有出息了的标签。

工厂是大龄青年的耶路撒冷，结婚却是他们的阿鼻地狱

                              二

在农村，一户人家的风评很重要，三石今年已经二十七岁，每天到镇上购物时，骑着电动车，载着他母亲，他母亲的手环着他的腰，风带起来的沙土沸沸扬扬。三石说话不过脑子，我在家中上学时，常来找我玩，后来跟我叔叔家闹翻，连带着也跟我断了来往。

三石家的房子，修建的比周围的人家都要壮观漂亮，但几乎没人愿意到他家串门。他们家在村子里，就像是一颗异军突起的钉子，跟平滑的地面格格不入。家中只有他们母子二人相依为命，唯一的伯父，也因母子二人不愿赡养老人，淡泊了血缘关系。

秋收夏忙时，总能看见三石骑电动车，载着他母亲，在街巷里卷起一阵风，出外打工，拼命的赚钱，母子二人住在一间房里，奋斗了许多年，带回村子的不是荣光，而是闲言碎语。三石曾经被人说过一门亲事，因女方形象欠佳，没有成了这份姻缘，自此无人给他说亲

生命是一次难忘的旅行，旅途的美是需要边走边看的，不要只顾低头赶路，也最好不要因贪恋美景而徘徊不前。于川今年二十九，背着一个斜挎包，一个人在村子的街道上，溜达了十九年，不知道厌不厌倦。

工厂是大龄青年的耶路撒冷，结婚却是他们的阿鼻地狱

                                三

小凯从工厂领回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三年间生下了两个女儿。那女孩生下了两个女儿后，跑回了老家。大女儿今年三岁，还不会张口喊人，权当做因为他家离村子远导致的吧。小凯的妈妈为了让儿子再娶一个妻，让两个孙女喊她为妈妈，小凯则怀揣家里的期望，再次进军工厂。

每个年龄段有每个年龄段的烦恼，男孩子二十来岁在父母眼中还是孩子，在旁人看来，已经足以作为一个家庭的顶梁柱。人上了年纪，念想出奇地一致，渴望儿女早日成家，早日续上香火。

父辈常盼子承父业，可是靠着种几亩薄田，找媳妇儿无异于痴人说梦，对于贫穷的家庭来说，“长大后我就成了你”，是一件悲哀的事情。村子里有很多老夫少妻，男的老到晒太阳取暖，女的则操着不同的地方口音，抱怨生活的艰苦，数落着“工厂儿媳妇”的不是。

未识人间好颜色，可怜鬓发已先衰。如果生活里没了情，那也太悲凉了。希望我们过节回家，为的是团圆；希望我们找到的爱人，能生活也能爱；愿潘多拉盒子里的希望种子，能够生根发芽，遮一方风雨。

日子，慢慢地过，时间，慢慢地煮。这滚滚红尘，有太多的事无法去左右。所幸的是，总有些美好，会在苍白的记忆里开出属于自己的温馨花瓣，那么再苍茫的路途，再孤寂的生活，都会因这样的细碎而美好的情意，心生温暖。

透过覆盖我的黑夜,

我看见层层无底的黑暗。

感谢上帝赐我,

不可征服的灵魂。

就算被地狱紧紧攫住,

我不会畏缩，也不惊叫。

经受过一浪又一浪的打击，

我满头鲜血不低头。

工厂是大龄青年的耶路撒冷，结婚却是他们的阿鼻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