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一起 (第2章)

作者: 张祝君 | 来源:发表于2019-01-05 17:38 被阅读183次

                                                    文/浅水静流

    第二章  周洁

    /渐行渐远的二人世界

    /2017年11月19日  早上  中山

    从下半夜开始, 画风突变。

    人虽然躺在床上, 也是处于一种正常的睡眠状态, 自已深知这种意识的存在, 但又好像一直在外面游游荡荡, 像要赶去某个地方, 去努力寻找什么。 一路上困难重重, 沼泽与湿地, 雾气弥漫, 光线晦暗不明; 深一脚浅一脚, 跌倒又爬起, 鞋子陷入泥淖,头发粘满草叶, 全身湿透, 寒气逼人,举目四顾, 再无其他任何人……

    徒然惊醒, 冷汗湿透内衣。 窗外晨光初露, 但为时尚早, 远未到起床时间, 只得睁着眼睛在床上默默等待。 等待时间快点流逝, 等待他早点起床连早餐都不吃就上班去。 因为一身湿透, 内衣吸附在肌肤上, 很不舒服。 很想洗一个热水澡, 洗掉身上粘粘的汗渍, 与发臭的汗味; 但浴室在主卧, 如果我这个时候跑去他那边洗澡, 势必会把他吵醒。 醒来后他必定会暴跳如雷, 狠狠地臭骂我一顿。

    分床睡已经有一个多月。 这期间虽然看似相安无事, 但沉默的冷战一直在继续。 一天中极少的几次迫不得已的碰面, 也是你不理我, 我不理你, 算不上不共戴天的仇人,也是如同陌路人一般。

    我承认是我首先提出分床睡。 几年之前, 我就已经厌倦我俩之间的婚姻生活, 今年尤甚。 儿子考上大学, 夏天过后去了深圳念书, 这唯一的羁绊也随之解除, 我便毫不犹豫和他提出分床睡。 他也爽快地答应, 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我俩的这场婚姻起缘于二十年前我的一次找工作。 1997年盛夏,我在经历了无数次面试失败之后, 来到我表姐与她丈夫的租住房, 找一处权宜的栖息之地。 表姐的丈夫是广西人, 与他是同一个地方。 吃午饭的时候, 碰巧他来找表姐的丈夫谈点事情。 看到饭桌旁的我, 只是瞄了一眼, 便问表姐, 这是谁? 是你的什么人? 之前怎么没见过? 表姐如实回答, 说是一个表妹, 来中山找工作, 都找了一个多月了, 也没找到合适的; 进而问他, 你那边工厂, 现在还招不招人, 招人的话, 能不能帮忙介绍一下?

    也就是表姐饭桌上随便闲聊的一句话, 他竟然听到耳朵里去了。 第二天再次过来, 兴高采烈地对表姐和我说, 他们工厂正在招一个人事文员, 如果我愿意, 明天就可以去上班。 表姐当时还有点不相信, 问他, 面试都不用, 就可以上班了, 哪有这等好事? 他“嘿嘿”地对着表姐笑, 没有正面作答, 转头过去面对表姐夫。 表姐夫便出来解释, 说他是那间针织厂的裁床主管, 安排一个文员的工作, 对他来说, 不算什么难事, 那间厂的老板对他很倚重, 有什么事都要找他商量。

    于是我便上了他的道, 进厂之后他便粘着我, 直接说要和我谈恋爱。 说实话, 那时候的我, 与他相比, 确实有点高攀的味道; 厂里面的其他员工都这么认为, 也包括我自己。 那时候的他, 不仅地位高出我一截, 工资是我的好几倍, 而且身材高大, 样貌帅气, 在一百多号员工的小工厂里, 不说万人迷, 也实实在在是大多数年轻女工争抢的对象。

    一是有点担心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份工作还不稳定, 二是出于年轻少女的虚荣心, 没过多久我便答应他了。 而其实我对他并不十分地了解, 他的性格和性情, 他的内在修养与思想内涵, 他的家庭背景以及他过去的成长轨迹, 我都没有细心地琢磨透, 便稀里糊涂地嫁给了他。 我到现在都十分地怨恨自己, 为什么那时候不多长一双看人的眼睛? 为什么一对耳朵那么容易就败给了甜言蜜语? 为什么那时候的心不是一颗玲珑心? 不藏着十个八个的心眼? 以致于到现在这步田地, 我到哪里去找后悔药?

    结婚之后我才发现他身上的缺点数不胜数。 懒,不思上进, 随遇而安, 这些特征在他这些年的工作岗位变换过程中, 百无一漏地得以体现。 2002年之前他是一间工厂的主管, 2003年之后借钱买了一辆二手面包车, 守在路边搭客跑短途运输。 2008年在一家快递公司做快递员。 2013年开了一间小型的木箱厂, 给附近的一些灯饰厂钉制木箱。这得益于所有木材都是从他广西老家低价拉过来, 成本低廉, 生意才得以维持至今。 倘若木材像有些厂家从中间商那里进货, 根本不可想像他这间厂还能经营得下去。

    酗酒是他另外一个令我生厌之处。 没事喝, 有事也喝; 高兴时喝, 不高兴时也喝; 他那些狐朋狗友来了喝, 单独一个人也喝; 好酒好菜借酒助兴喝, 几粒花生米或者两片酸笋也可以从晚上喝到天亮。 喝酒时还划拳行令, 脸红脖子粗地与他那些广西老乡不分日夜地互相掐架对饮。 每当他有老乡到家里来, 摆开桌子准备不醉不归的时候, 我都会毫不客气地把他们从我家里赶出去。 我让他们去木箱厂里喝, 在那里你们爱怎么喝怎么喝, 喝死了我都不管, 但在家里我实在受不了; 不仅我受不了, 楼上楼下的邻居也受不了, 人家骂我们这家人是疯子, 已经向物业投诉了好几回, 甚至打过110 报警。

    最令我痛恨的是他竟然还瞧不起我, 强烈地反对我读书写小说。 每当我坐在书房里, 拿起一本书想平心静气看上一段的时候, 他闯进来, 面露鄙夷之色; 而当我坐在电脑前, 想动手写一点东西的时候, 他会毫无忌惮地嘲笑我, 讽刺我, 骂我是神经病! 反问我浪费这么多时间和精力, 写出那么些不三不四的东西来, 有什么用? 能换多少钱? 这深深地刺痛了我, 更重重地侮辱了我! 我知道, 面对他这种粗俗鄙陋, 眼睛里除了金钱, 脑瓜里除了利益, 再没其他东西的人来说, 根本就不配与之谈文学, 谈艺术, 谈梦想, 谈人的价值追求, 谈人的理想实现, 这不仅仅是他的可悲, 也是我自己最大的不幸。

    我为什么会嫁给这样一个人? 有时候, 就像现在, 孤身一人躺在床上自怜自悲的时候, 我会这么悄悄地问自己。 我没有答案, 也不知道答案在哪?

    我如此地厌恶与怨恨他, 反过来他对我, 也很可能心存巨大的不满。 老老实实地说, 这么些年来我自己的人生历程, 也是一直在走下坡路。 2002年从那间针织厂出来以后, 我下定决心, 不再做那样一份可有可无的人事文员的工作, 我放弃立即找工作的念头, 转而去了一家补习学校, 修学当时很热门的商务英语; 这样一心一意地坚持了两个月, 出来后去到一家台湾企业应聘外贸跟单的职位, 竟然被对方看中了, 留我下来让我从零做起; 在那家台湾企业锻炼学习了整整三年时间, 自认为在外贸这一行摸清门路之后, 转到一家外贸进出口公司, 正儿八经做起了外贸业务的工作。 那是2005年, 那一年成了我职场生涯中最顺利的一年。

    到了2008年, 我开始厌倦起当时的那份工作, 于是趁那个空档, 我也搞不清楚怎么回事, 在我心底的缝隙里, 萌芽了动手写小说的念头。 我不知道是写小说影响了我的正经工作, 还是我的正经工作影响了我写小说, 总之那一年, 我两样事情都没做好。 第一部小说《还乡》虽说完稿写出来了, 但发表在网上, 却并没有多少阅读量。 我记得发表到最后一个章节的时候, 看着一直起不来的阅读量, 真心没了动力把最后一个章节编发出去。 而在工作上, 也是重重地栽了一个跟头——被一个阿根廷的客户, 骗去了两个货柜的货物, 公司收到的, 只是不到三成的前期订金款。 我自觉没脸面继续待下去, 不得不向上面递交了辞职信, 公司也没有做出任何挽留, 同意我三天内做好工作移交, 完了收拾好自己的个人物品走人。

    2009年, 我应聘去了一家外贸工厂做业务经理。 凭借多年的外贸工作经验, 我在这家工厂做得倒还得心应手, 而且工厂就在我买房子的地方附近, 上下班都很方便。 但是干了不到两年, 我又老毛病重犯——期间我又构思起了另一部长篇小说。 而且深陷进去难以自拔, 甚至对于自已赖以生存与生活的工作, 也打起了马虎眼, 最终又因一起外购产品的质量事故, 让工厂损失惨重, 逼得老板不得不把我扫地出门。 那一年, 我的第二部小说《沉沦》出来, 但是发表在网上, 依然是反应平平。 2010年之后,我在家里做起了SOHO, 建了一个自己的网站, 同时花钱进驻了阿里巴巴的外贸平台, 但生意做起来, 一直是一种不温不火的状态。 在此期间, 因为可自由支配的时间更多, 我又死性不改, 动笔写起了第三部小说 ——《他是我的男人》 。完成之后, 发表到一家新的纯文学网站上, 结果却又是一个令我无比痛心的下场—— 因为我的这部小说, 到最后竟然连入选精品的资格都没有。

    工作的失误, 生意的失败, 写小说道路上的种种挫败, 所有这些我都不敢同任何人说起, 我没有人可以倾诉, 一直以来我只有一个人默默忍受。 而且, 面对越来越糟糕的经济状况, 我难免不每天忧心忡忡。 有时候他逼我出去找一份工作, 挣点工资填补家用; 但一想起早八点挤公交上班, 晚六点又挤公交下班回家, 那种通勤族一成不变的生活模式, 一想起来就令我倍感头痛。 最近这几年一直在家里做SOHO, 已经使我完全丧失了那种正经工作、 努力谋生的斗志。 于是我竭力对他进行抵制, 我坚称我现在有自己的收入来源, 除了SOHO 那一份收入, 我还对他撒谎说我现在写小说也有不错的收入, 所以我坚持不去找工作, 不去其他公司上班。 之后我俩达成协议, 分别承担家庭所有开支: 日常开销与儿子在学校的生活费, 由我负责支出; 房子每个月的银行贷款, 以及物业管理费用, 由他承担。

    算下来, 再怎么省吃俭用, 每个月我也必须准备至少五千块钱, 才能应付过去。 如果是前几年, 生意还好的时候, 这点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大问题, 有时候一单业务就可以赚这么多。 但现在不同, 现在SOHO 上几乎没什么业务, 也就没什么收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之前的老客户, 为什么就渐渐地离我远去? 一个个像商量好了似的, 不再下单给我, 不再和我做生意。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这么多年的生意交情竟然像纸一样, 说破碎就破碎。 我想不明白, 便不去想, 因为越想越头疼, 越想便越心生不甘, 但我却没有一丝办法, 能够破解眼前的困局。

    我现在只靠着之前剩下的一点积蓄艰难度日。 我不去想这样下去到底还能撑多久, 几个月, 还是一年? 我心中没底。 而最可怕的, 是我再一次不可救药地想要写小说。 最近一个多月的时间, 我一直在蕴酿, 在构思。 这一次我决定不去写新的小说, 而是把之前最早的一部——《还乡》翻出来, 做一次彻头彻尾地改写。 因为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所有之前写过的小说当中, 这一部的主题最好, 题材也最有新意, 只是我那时候的文笔太嫩, 没有把它好好地写出来。 那时候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写小说, 更不知道怎么写一部好小说, 甚至连一部好小说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我真佩服当初那份勇气, 提起笔来就敢写小说, 而且是长篇小说!

    想到这里的时候, 那边的一声门响, 把我拉回到现实的世界。 是他起来了。 我看看时间, 已经是早上七点四十五分。 正常的时间。 再过五分钟, 他就要从这间房里走出去, 先到小区某一间早餐店吃一点简易早餐, 然后便骑着那辆老爷似的摩托车, 去到木箱厂上班。

    洗漱过后, 很奇怪我并不觉得一身轻松, 汗臭与粘粘的感觉是没有了, 但我还是觉得有点头晕, 而且手脚乏力, 不想动, 还想躺回床上去。 昨晚没有睡好的缘故, 我知道, 但我也知道不能再睡了。 我得去一下市场, 把一天的菜买回来, 去市场的路上找一家早餐店把早餐吃了, 填饱肚子。 我不能饿, 受不了饿, 饿一下我的血糖就会急速地降低, 我的胃也会跟着痉挛起来, 弄不好便会晕倒在地。 我的日常三餐必须准时, 这是我自己的生活法则。

    出门之后把门锁上, 进了电梯, 到第五层, 进来一个画了浓妆的中年妇女, 左手拿着一个黑色手袋, 右手牵着一只狗, 小小的, 长着一身棕色的毛, 应该是“泰迪”。 “泰迪”冲着我不停地叫, 我莫名其妙, 拿眼睛去看狗的女主人; 女主人眯起一双细细的眼睛对我展示笑脸, 同时像叫唤自己的亲生小女儿一样, 对“泰迪”温言细语地说, 妞妞, 别叫, 大姐姐好怕怕呀! 吓坏了大姐姐可怎么办呀? 哦, 小乖乖, 这样才对嘛! 与我一脸的忧郁与愁容相比, 同为女人, 我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多的好心情? 与好脾气?

    常去的这家早餐店这个时候人并不多, 进去之后不到两分钟, 我点的“重庆抄手”就给我端来了。 我伸手去桌子那端拿一次性筷子和勺子, 眼睛却被那边墙上的一张红纸吸引过去了。 上面写着一则简短的招聘广告, 用黑色大头笔手写的, 可能是店主人自己写上去的, 却把“炒菜工”写成了“抄菜工”。 我坐在那里, 越看越觉得别扭, 越看越不是滋味, 心里埋怨现在的人怎么这样不把错别字当一回事? 不仅不当一回事, 反而毫不觉得羞耻地到处悬挂! 只要去数一数街道两旁的广告招牌, 那里就是汉字错别字的大本营: “南极洲”写成“难极洲”, “一枝独秀”写成“一支独瘦”, “山高人为峰”写成“山高人来疯”, 如此等等, 乱七八糟。 我就想, 既然你们这些喜欢写错别字的人这么想博眼球, 为什么你们就不能脑洞奇开, 原创一个属于自己的词语或成语呢? 为什么要擅自改变这些已有的呢? 这不是明显的“偷懒行为”又是什么?

    离开这家早餐店的时候, 我心中的冲动燃起了好几次, 要去把那招聘广告上的错别字改过来, 让“抄菜工”变回“炒菜工”, 但最终我还是克制住了。 冲动是魔鬼, 如果我这样贸然行动, 别人肯定会以为我是疯子。 大白天的, 我不想平白无故被人安上“疯女人”的骂名。

    匆匆地在菜市场随便买了几样蔬菜和肉食, 我就赶快回家了。 外面太吵太闹, 到处是高音喇叭在反复播放几首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流行歌曲。 自从高架桥下的空旷地带被开辟成了跳广场舞的专属地, 大声贝的喧闹声从早到晚, 从不停歇。 而我自认为我现在还不到那个年纪——就算是到了那个年纪, 我也不会去跳那令人生厌的广场舞, 我一直这么坚定而固执地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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