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十里

天启二十三年。

四月初四。

桃树林，人间四月，关外大漠中的桃花终于开出了枝头。

洛霞站在木屋的房顶上，独自望着关外，桃林过去，只有大漠，黄沙，晚霞。

每年的这个时候，将军都会来这片域外的桃花林，饮桃花酒。这本是他一手创造的，只是送给了她。

这五年来，她一直在这里练剑，为了杀他。

但今年今日，天色将晚，那个男人却没有来。

十里外，帝国军帐，突然燃起了狼烟。

她心里一阵莫名的紧促，飞身下来，牵了白马，装满了一壶牛皮桃花酒，往十里外军帐飞驰而去。

难道真的能有谁，杀得了帝国最年轻的将军？

没有城墙，没有卫都。

茫茫大漠之中，帝国守卫边疆的军帐外，密密麻麻站满的都是紧急集合的将士。

如果这里一旦失守，外族的入侵将会一马平川，直奔国都。

此刻，帝国最前沿的三十万人马，紧密将大军的中帐紧紧守护着。

红尘一骑。

洛霞赶到阵前，已是入夜，夜黑。大漠的夜晚，凄冷。

林战的人马守在临时搭建的关门外，他没来得及问洛霞，她已经飞马直闯关门。

林战知道她的脾气，此刻为了将军，心急如焚的她可不会管谁的死活。

军营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布满了帝国最忠诚的将士，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难道，他真的出事了？

洛霞内心一阵堵塞，快马加鞭直奔中帐。

守门的士兵认识她，急忙接了她的马，让出一条道。

她手持长剑，拿了牛皮袋子，飞进了账中。

她看到他，孤身站在沙盘前，居然消瘦了一大圈！

她问，呵呵，活的好好的，我还以为谁杀了你阿！

他自然是看到她来了，他回答，是他要杀我阿，帝国大军就要来了，点了狼烟，是想喊你离开的。

是帝国的王？为什么？

王为我寻了门婚事，帝国最漂亮的长公主，我说忘不了她，不答应，他就赐了鸩酒一瓶，要收虎符。

那你怎么不答应？她都走了那么久了。

不是有你在吗？

她提起剑，抽出，期身逼近将军，我杀了你！

他不躲不避，她的剑却停在的他胸前。每年见不到几次面，每次见面她都会挺剑刺他，每次都能轻易躲开。但他更多像指点她剑法的朋友，师父。

她问，你为什么不躲？

他笑而不答，却说，这三年，你能不能玩点新鲜的，一见面就拔剑，以后没人要。

她长剑回鞘，向他吐了吐舌头，说，不是有你养的吗？

他温柔地看着她，王说，如果世间能找到一个跟她长的一模一样的人，还能嫁给我，就不赐我死。你可愿意？

她脸色微红，但却不假思索，说，只要你不死，我什么都没有愿意。

他又说，还有一件事就是，王说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回事，长公主还是要赐婚给我的，她是大的，你可愿意？

她说，我去杀了这个昏君！转身欲出中帐。但他一把将她拉到怀里。

他轻抚她的发，喃喃说道，可是，我终究还是要娶她的，他已经不是当年共同杀敌的兄弟了，他是帝国的王阿！

她在他怀里身体震动了一下，立刻抽身离开，她淡淡说，我知道了，神情落寞。她知道终有一天，她会离开，但却不知道会以这种方式。

帐外，黄沙四起，号角长鸣。守护帝国都城的十万大军依然驾到，两军对阵中，比起关外这批日夜沐浴风沙的士兵，显得格外的耀眼。他们，可是代表着帝国的王的威严。何况，帐中还住着帝国举世无双的长公主。

她终是选择离开了。如果他都不能对抗的存在，她还能做什么？她真的要杀他吗？那一刻，黄昏中，帐外，他第一次觉得，她的身影如此的渺小。

但他没有告诉他，帝国的王，在他回帝国都城复命之前，已经将他的父母接到帝国最豪华的宫殿中养老，王说，长公主的生命最多还能活十年，择日不如撞日，长公主到军中的那一日，便是成婚的吉日。

当然，一切都没有悬念，帝国最年轻的将军和长公主的婚礼了，连夜就在军帐中举行。一切从简，没有华丽的仪式，没有高贵的阵势，只是简单的拜天地，但对长公主来说，一切都已经太过满足，她也去爱了他整整十年了阿。

五十万大军，疯狂欢庆，醉卧沙场。

婚礼是真，将士们醉卧沙场是真，长公主独守空房也是真，因为当晚，将军带领五千铁骑，奔袭百里，一夜之间屠了沙漠中蛮国的国都。

蛮国都城中有一人，曾是帝国最伟大的政治家，是帝国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丞相李祀大人。十年的时间，将军终于找到线索，当年的桃花，并不是病逝，而是这个丞相想要控制林将军，故意施毒，但桃花没有屈服，最后才中毒身亡。

林将军找到李祀时，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头直到死都始终不愿相信，自己面前的男人，居然没有结婚，连夜杀到了蛮国。但他终于还是死不瞑目，自己亲手屠了自己一家人，造成的假象，也只是拖延了十年的生命，本来可以逃过的晚年，与蛮国的城，化为乌有。

只是十年了，若不是将军执着，恐怕这段往事真的不会再现世人面前。

可是将军恨他自己阿，当年与帝王班师回朝之时，丞相一家销声匿迹，传闻被仇家所杀全家，他还真的信了十年。

当然，帝国的王准他出兵的条件，也就是娶长公主。

他知道，会负她和她，但他还是应了。

手刃仇人，屠了一座城，解了心节，也换了帝国边疆十年的安稳，他做到了。

当然，这些事情，一直到林将军带着长公主回京以后，那个在大漠的桃花林中练剑的女子才知道。

但她最终，在林将军离开的最后一刻都没有去见他最后一面，她知道他在等她，但是她最后都没有跟随。

许是她还是没有原谅他吧，也许，也是她没有原谅自己。

她依稀记得，他们离开的那天，正是大漠的五月，她站在木屋的屋顶上，看着回京的队伍，渐行渐远。

大漠中的桃花林，桃花灿烂，落英缤纷，春风十里。

爱与不爱，后来想想，其实只要心里的那个人安好，都没那么重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