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现在还认为自己的祖先是元谋人、山顶洞人、北京猿人,那你的认知水平还停留在十几年前的教科书层面。
如今,已有足够多的生物学证据,证明现代人的祖先是智人,注意,是所有现代人。若有人偏要说自己的祖先是周口店人、蓝田人,那就是弃祖忘宗。
话说智人在大约6万年前走出非洲,用了5万年时间分散到世界各地。也就是定居后的一万年,人类的演化加速了,如今更是近百倍于我们存在的超过600万年间的平均速度。演化的步伐如此迅猛,人类身体和头脑的变化比任何有记录的历史时期都更加显著。
可是,长期以来,科学家们都认为四五万年前的“生物大跃进”标志了文化进步的开始和人类显著演化的终止。
格雷戈里·柯克伦和亨利·哈本丁合著的这本《一万年的爆发:文明如何加速人类进化》是我这段时间看得比较认真的一本书,很值得一读。他们既有思想性,又有趣味性;既能毁三观,又能刷认知,推荐。这本书一出来两位作者就饱受攻击,一是有种族主义嫌疑,二是推理基本靠猜。至于前者,看你怎么看,后面我会谈到;后者呢,我从一些比它晚出版的书中找到了一些证据,他们很可能是对的。那些还难以实证的猜测,可能是错的,但是书中的核心观点我认同。就像霍金的很多理论一时半会也难以证实,但主流物理界都认。
文明如何加速人类进化
这本书还可以看成是对经典的《枪炮、病菌与钢铁》的反动。当然,人不就这样吗?你得同时保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观念,还能正常行事。
智人是怎么干掉尼安德特人的
首先,我们知道一个不争的事实,当智人走出非洲到达除南极洲以外的地区后,其他人种都灭绝了。要说,智人就是一群非洲吃不饱穿不暖的流浪汉,凭什么能把别人赶尽杀绝呢?智人走出非洲,最先到达的莫过于欧洲。欧洲当时住着一群强悍的人,尼安德特人,从考古得到的基因片段分析显示,尼安德特人比智人高大威猛得多。在那个洪荒年代,不是说谁孔武有力谁就有肉吃吗?怎么会,智人仅用1万年,就让尼安德特人灭了门。
关于尼安德特人的灭绝,如今有很多猜测。比如,有人认为智人发明了语言,于是能广泛协作,但是人家尼安德特人最初的语言水平和智人半斤八两,都差得掉渣,为什么就智人越来越厉害了呢?有人说智人发明了工具,可是最初大家也是都能用一些简单工具呀,智人为什么用的工具越来越先进?有人说是智人从非洲带来的病菌杀死了尼安德特人,这更没说服力,因为真正厉害的病菌必须人口和牲畜大规模聚居才会产生,在那个全球荒芜的年代,要产生霍乱、天花这些广泛传播的病菌,第一不可能,第二即使产生也因为人口稀疏、彼此隔离无法大面积传染。
那到底是什么让尼安德特人灭绝了呢?先卖个关子,扯远一点。
书中有一个猜测,那就是智人从尼安德特人那里得到了部分基因,粗暴点说吧,就是彼此交配。
恰好最近还读到一本书——《我们人类的基因》,里面讲到现代欧洲人身上有大约2%的基因变体,非洲人没有,尼安德特人有;有些东亚人身上甚至有高达4%的尼安德特人基因。也就是说,书中的猜测已被证实。因为,非洲人与尼安德特人没有交集。再仔细分析基因发现,现代人身上X染色体的尼安德特人基因很少,而Y染色体上尼安德特基因比较多,前者来自母亲,后者来自父亲。也就是说,那个时候,尼安德特男人与智人女性发生关系比较多。当然,那时智人男性打不赢没办法,只有在旁边看,虽然知道这件事对我们这些智人的后代不是一件太愉快的事情。
其实我不是卖关子。智人的崛起,以及智人在旧石器时代晚期的进步表明,存在某种隐藏的机制,催生了剧烈的遗传改变,最终带来新的能力。作者相信这种隐藏的机制就是基因渗入——简单地说,从另一物种(正是尼安德特人)移来等位基因。没有比这更快捷的获得新的、有用的基因的途径了。
这个事情简单讲是这样的。不同的环境下,不同人群会进化出不同的生存途径。比如,为了适应高海拔,安第斯山脉高地的美洲印第安人有桶状的胸和挤满了红细胞的血液;另一方面,藏族人只有低得多的血红蛋白,但他们通过快速呼吸来吸取更多的氧气。两个人群都比平原人要更好地适应高海拔,然而藏族人的适应明显要更有效,因为他们的宝宝更加强壮和健康。
当年,尼安德特人与智人也存在同样的进化策略和不同的进化路径,各有优势。但是,当尼安德特人的基因进入智人群体后,那些对于智人生存有害的基因,因为携带者都是短命鬼,自然被淘汰了,无法延续。而有用的就会一传二、二传四,直到突破某个阈值,就会出现指数级增长,于是一大群智人都拥有了那个基因,新基因武装出来的智人,就具备了对尼安德特人的优势,语言、武器制造、农业、文化等方面,全面进步。当然,这个过程不会像你看电影那么快完成。
为什么会在一万年爆发并持续至今
11500年前,冰期结束,1英里厚的大陆冰盖融化,全球海平面上升了几百英尺。
世界变得更暖和潮湿,气候也更稳定,二氧化碳含量上升,植物生产率提高。
农业登上舞台,此前也有许多间冰期,但从未发展出农业。书中猜测是智力水平的上升使农业的出现变得可能。
农业带来人口扩张,增长的人口规模自然而然会引发新思想的产生。在同等条件下,更大规模的人类群体会比小群体产生更多的新想法。按照《枪炮、病菌与钢铁》的观点:“更大的区域或人口数量意味着更多潜在的创造、更多相互竞争的社会、更多可采用的创新以及更多采用和留存创新的压力,因为那些没有好好这样干的群体都被对手干掉了。”
把这个观点往前发挥一点:更大的人类群体会有更多的遗传学上的创新。
农业剧烈地改变了人类的生存环境,甚至重塑了人类社会,因为农业改变了人类的各种选择压力。以前的智人,都是采集者,走到哪吃到哪。有了农业,人就被束缚在很小的范围。现代人谁都懂点养身之道,采集狩猎者每天原生态无污染吃各种浆果蔬菜,还常常猎捕一些动物打打牙祭。而农民每天就是耕地,吃少数几种植物,哪种更健康还用说?这些变化包括很明显的营养结构不良、传染病、长相、骨头长度、肤色等方面的变化。比如,传染病,人和牲畜的增多,导致疾病蔓延,同时,智人演化出了比祖先更有效的抵御传染病的基因。
一个局部:中国人为什么不好斗
尽管农业常常要看老天的颜色。你看各个民族的远古神话,哪一个没有对洪水的恐惧?因为,那时的洪水就意味着整个年度没有收成,大家都得饿肚皮。
毕竟农业的效率和稳定性高得多,于是农民们的田园牧歌战胜了采集者的四处游荡。逐渐,农业的发展促成了精英的产生,食物增多让人口增多,人口增多就需要一批不劳动的人来管理人,以及满足人们温饱之后的需求,比如宗教。农民们从此再也无法摆脱精英权力的桎梏。
这是一个环境驯化人的典型案例。统治阶级的出现会降低那些好斗的的人的繁殖适应。在强大的国家机器的统治下,有侵略性的个性所带来的个人利益变得小得多。因为,如果好斗的个性被选择,那么统治政权就常常会被推翻。这说明,一些人需要驯服另一些人。但是,如果不同阶级之间有一定量的基因流动的话,整个群体会因为驯服而变得越来越温顺。
事实正是如此,有一个在多巴胺受体D4(dopamine receptor D4,DRD4)上的7R(有7个重复片段)基因片段。这个基因片段和“注意力缺陷及多动症”有关。这个基因的多态性存在于世界上的大部分地区,形式不同但出现的频率相当高。唯独东亚地区并不是这样。有意思的是,那些从7R片段上产生的基因片段在中国是十分普遍的,尽管7R基因本身很少在中国被发现。
很有可能中国的文化就倾向于排除那些带有7R基因片段的个体。日本人常说,翘起来的钉子需要把它敲下去。也许,中国人就直接把它拔走扔掉了。
又一个局部:欧洲犹太人为什么聪明
大家都知道欧洲犹太人智商高,在过去两代人的时间里,他们拿了超过1/4的科学类诺贝尔奖项,而他们占世界人口不到1/600。
犹太人如此牛逼,可能源于中世纪时的自然选择。大概推理过程是这样的:
1.犹太人先天并不聪明,但是他们信犹太教,犹太教要求信徒具备基本的读写能力;
2.读写能力本身并不要求高智商,读写能力使得本来并没有特别的生物学层面的犹太人,有了优势去从事金融、地产经理、包税人和商人等职业;
3.中世纪富裕的个体平均会有比不富有的个体多得多的孩子;
4.犹太教强烈反对族外通婚,而族外通婚会快速冲淡群体中有益的等位基因,因为从外部人群中引进的等位基因会轻易使群体内自然选择的结果难以实现;
5.智力是高度可遗传的,如果父母比平均水平要聪明一点点,那么其下一代人就会比父母这一代要稍稍聪明一点。(这一条可以解释为什么每一代都觉得上一代比自己蠢)
两组局部的对比,西方人进入美洲与非洲的不同
如果你熟悉《拉丁美洲被切开的血管》《枪炮,病菌与钢铁》,对接下来的内容一定不陌生。当然,没看过也无所谓。
当第一批欧洲人进入美洲大陆,科尔特斯用几百人就征服一个数百万人的帝国,而弗朗西斯科·皮萨罗仅用了168名士兵就征服了印加帝国。他们不是有如神助,而是有瘟疫助。他们都得到了天花的帮助。
当年的智人,在大约15000年前从亚洲东北部徒步进入美洲,那时两洲之间还有大片陆地相连,成了美洲印第安人的祖先。他们没有得过那些在农业诞生后在密集群居环境之中传播的疾病,也就没能在体内产生抵抗那些疾病的基因防线。而那个时候的欧洲人,以及被天花、鼠疫、麻风病等等折腾了几个世纪,经过强烈的自然选择,其抗病能力因此增强。
当天花、百日咳、麻风病和腺鼠疫在短时间内流入了美洲,突然间毫无准备地被暴露在数不胜数的新传染病之下,美洲印第安人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根据估算,美洲原住民数目在几个世纪里下降了超过90%,这几乎完全因为传染病。
殖民完美洲,欧洲人又盯上了非洲,此时欧洲人已经建立了现代科学体系,还有了枪有了炮,奇怪的是,非洲却没有成为另一个美洲——非洲土著民并没有大量死亡。因为,强大的非洲热带疾病和本土的生物学抵御机制使得非洲大陆留在了非洲人手中,当然,他们也是付出了巨大代价演化而成的。你就想想当年美军在越南丛林里那个怂样吧。
此外,当西班牙人在16世纪时开始征服菲律宾时,也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们在那儿引起过任何人口数量崩盘。
每当欧洲人与长期隔绝的人群(美洲印第安人、澳大利亚原住民和波利尼西亚人)接触时,被征服地就会出现原住民人口数量剧减。当欧洲人征服的是已经与旧大陆其他人群广泛接触的人群时,就不会出现人口数量崩盘。
个人可以改变历史
我们知道如今很多民族的语言都属于印欧语系,但当年代表先进文明的不是苏美尔人吗。这是为什么呢?
原因可能是生物学上的,即高频率的欧洲乳糖耐受突变(乳糖酶13910—T等位基因高频率出现)。一开始自然选择就青睐携带乳糖耐受突变的个体,但这突变很稀少,其社会效应很小。
当乳糖耐受等位基因变得更常见时,大部分成年人能饮用牛奶,人们就可以采用一种新的畜牧模式了,反复取奶,而不是一次性吃肉。制乳的畜牧者在同一数量的土地上可以获得5倍的卡路里,所以印欧人中更高频率的乳糖耐受基因使得他们的土地承载量上升,也就能养育更多军队,而这正是扩张的秘诀。
托尔斯泰说,个体在历史中不重要。但是,如果以上是真的的话,那么8000年前一个单一突变在特定游牧人群中的出现最终决定了当今半数人类所说的语言。
与过去相比,近一万年的环境改变在加速,人的进化你说是主动适应也好,是被动跟随也罢,也在加速。
这本书的主要的东西讲得差不多了,以下是禅定时刻:
第一,全局观。
读这本书的时候,我已经具备了一定的演化论素养,所以我总在问自己,为什么没想到人类一直在演化呢?为什么那么多科学家也认为人类显著演化已终止。或许,我们都是,身在此山中。演化太慢,对于个人来讲,你确实识别不了。因为演化太慢,我们忽略了从微观进入宏观去思考。这是一种思维遮蔽性,很可能让我们犯错。
如果我们站到宏观去思考一些现实问题,你就会得到一些新发现。比如,电子显示屏的出现,深刻改变了人的眼睛,如今要找眼睛很健康的人,很难。很多人为此大声疾呼,要如何防如何堵,这就是没有大局观的人。电子显示屏作为一种新事物,强行插入并改变了现代人的环境,而人有超强的环境适应能力,如今的近视其实是人的眼睛进化暂时跟不上环境改变而已,人类拉长了看几百万年,短一点看智人几万年历史上,一时半会适应不了的事情多了去了。如果电子显示屏的影响能够持续很久,就像天花那样,请你相信人类很快就能进化出适应显示屏的能力。
也许你觉得这些话是废话,眼睛毕竟是自己的,自己孩子的。对,我的意思是,面对环境,你一定不要负隅顽抗,你得主动拥抱和适应。
我就见到一些家庭,强制要求孩子不接触电视、手机等电子产品。这在我看来,匪夷所思。我给一些朋友的建议反而是,尽快让小孩学习编程,越早越好。在一个未来几十年可预见的人工智能时代,一个人越早熟悉怎样和机器打交道,非常重要,这才是真正的赢在起跑线。
而一开始就让自己的孩子拒绝与机器互动,你和慈禧太后有什么区别?
这本书有一个很容易引起争议的论点:人类不仅以一个很快的速度演化,而且不同的人类群体演化的过程是不同的。随着时间推移,当群体间的差别一直积累,人与人之间也变得越来越不一样。
这算不算种族主义?当你用全局观去看,就能得出自己的结论。
双刃剑。
当年初中二年级,我的语文老师在课堂上问:一个晚上,对面楼上的灯还亮着。你们想到什么?
同学们的回答,要么是肉麻的老师在批改作业,要么是温情的奶奶在缝衣服……老师问我的时候,我直接来了一句“我妈在打麻将”,搞得他无言以对。
每件事,只要你逆向思考,总有惊喜。甚至你可以搞几个来回,我简单演示一遍。
我们猜测尼安德特人男人经常强暴智人女性,谁能想到,尼安德特人被灭了。智人应该高兴吗?难说。我们前面只讲了智人体内来自尼安德特人的坏基因被清除了,好基因保留了,没讲那些不好不坏的呢?也留下了。那些基因当年没问题,不代表如今没问题,如今我们发现,人类易患的糖尿病、回肠炎、烟瘾等等,可能就来自尼安德特人的基因。
我们说犹太人聪明,但犹太人也有一组不常见的严重遗传病,例如家族性黑蒙性痴呆症、高雪氏病、家族性自主神经功能异常。这些,其他人极其罕见。
硬与软
传统社会科学,比如历史或人类学,主要关注头脑的软件,意思是无形的文化的演变,比如习俗、神话或社会结构。比如《枪炮,病菌与钢铁》。而这本书的方法论是——遗传历史学——关注基本硬件的变化,即身体和大脑的变化,这些也很重要。
以往,我们喜欢研究伟人和战争,以及观念史和科技史。遗传历史学更关注影响人类自然选择的历史因素,特别是那些有利于创造和传播新的等位基因的因素。
我以为,这是对我们思想体系的重大补缺,全面的历史分析必须在社会、文化和政治变化之外同时考虑遗传变化。
如果我们只关注个体的牛人、猛人、神人,而忽视整个种族的变化,甚至算不上盲人摸象,仅仅是盲人摸象毛。
研究历史不能脱离人,更不能脱离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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